陆绥安只冷眼看着,不曾应允,亦不曾拒绝,只沉着脸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常礼立马上前正要叫门,这时,院门正好从内被打开了,探出来一张圆溜溜的脸,待看清楚院子外头的人后立马三下五除二飞将门打开了,这时,院子里的灯陆陆续续亮了几盏,不多时大丫鬟春淇亲自迎了出来,恭恭敬敬道:“见过世子。”
顿了顿,又强撑着淡定,一脸喜色道:“世子您回来了。”
陆绥安隐在夜色中,负手而立着,许久没有出声,直到一阵凉风掠过,幽冷的目光这才朝着院中扫了一眼,道:“夫人呢?”
他立在黑夜中,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亦蓄着平静,可春淇却仿佛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忙不迭解释道:“回世子,夫人为了明日入宫之事今日忙碌了一整日,再加上上回生病时落下了些病根,前几日受了些寒又过了些病气,方才等世子的途中实在熬不住吃了碗汤药,许是药效作了,没一会儿便入了汗,这会子刚昏昏入睡过去了。”
“夫人临睡前生怕怠慢了世子,特命人将膳食备好了,夫人还以为今日这么晚了世子不会来了,还特特贴心的另备了一份送到书房去了。”
春淇仔仔细细的禀告着,试图替沈安宁解释周旋一番。
然而,陆绥安是何其敏锐之人。
有时,解释得越多,露出的破绽便越多。
他并非非得揪着病中的妻子起来迎接他,服侍他,只是,他分得清什么是敷衍,什么是糊弄。
若记得没错的话,这是罗家事情兴起后,第三次明目张胆的拒绝他,若今日之事搁在一个月多前他下衙回来那晚,他定然不会多想,可有一有二无再三。
陆绥安不是傻子。
他并非心高气傲,亦并非强人所难之人,他只是不喜周而复始的陷入这些永久的鸡零狗碎的后宅内事里。
妻子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为了助他料理好一应琐碎麻烦的内宅之事,而不是成为麻烦本身。
性子可以耍,脾气亦可以闹,一次两次他亦能容忍,次数多了,时间久了,他并没有耐心奉陪。
他没想到一个多月过去了,他都从江南回来了,那件事在沈氏那里竟都还没有翻篇,呵,真真好一个安分守己,善解人意的妻子!
恰逢这时,左腹处传来阵阵隐痛,他的胃不好,方才在书房议事之时便已隐隐有些不适了,一直撑到了现在,撑回了院里。
然而——
若说方才莫名其妙的起了些兴致,那么眼下,再无任何兴致可言了,当即只冷着脸,将袖子一甩,转身没入了黑夜中,片刻无了踪迹。
常礼伺候世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世子脸色这么难看,当即心惊肉跳的提着
灯笼一路跟了过去。
陆绥安走后,春淇长长的吁了口气。
她伺候太太多年,本以为早已渐渐练就了一身本事,然而,方才暗夜中的那双眼利箭般的紧盯着她,竟让她背后都起了一层薄汗。
世子气势实在太过威严,非常人能随意糊弄得了。
待情绪平缓后,春淇终于转过身朝着院内看了去,一时不得其解,夫人明明好端端的,怎地忽然间对世子退避三舍?
屋内,听着院子外头渐渐消散的动静,沈安宁缓缓睁开了眼。
不多时,细微叹了口气。
她知道,只要与这陆绥安过一日,这一日便不该如此一而再再二三的将人拒之门外。
只是,明日是她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日,容不得半点闪失,她今日得养精蓄锐,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心神来应付这位难以应付的丈夫。
为此,她今日还特意用了些促眠的药膳。
一切,都得待过了明日,待彻底步入正轨再说罢。
这样想着,沈安宁拥着被子翻了个身,很快药膳起了作用,入了梦乡。
……
与此同时,沁园,从书房回来后的陆景融一直有些思绪不宁,萧氏侍奉他更衣时频频走神,萧氏瞅了他一眼,忽而伸出修长的指尖抚了抚丈夫眉间的折痕,道:“怎么,哥儿此番南下之事不顺么?”
陆景融道:“顺也不顺。“
说着,简略与妻子说了下南边的局势,道:“朝局如此,实在令人难以心安啊!”
陆景融悟性不高,在资质上远不如二房二弟,加上陆家这十几年被打压得太过厉害,早已养成了副如履薄冰、小心谨慎的性子,明日入宫,他心神难安。
萧氏却知他不仅仅只为公事,道:“更烦的是明日入宫,旁人都携手正妻面圣,而我们侯爷却坐享齐人之福,一左一右领着两位夫人面圣罢?呵,侯爷的福气都快要赶上皇上了。”
萧氏端庄贤惠的面容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淡讽。
陆景融被妻子一下子捏住了七寸,顿时脸上有些尴尬,片刻后讨好似的抓住萧氏的手贴入胸口道:“知我者,贤妻也。”
比政事更让他心烦意乱的,自然是锦苑那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