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至镇门处,沈欢一手牵着宋氏,望着姨母身上的穿着,都是时兴又上等的面料,宋氏本就底子好,这样一打扮,更显韵味十足。比起曾经在杨家时穿的,如今才像样,足可见徐介宣对姨母的在意,如此这般,沈欢也就放心了。
沈欢捏捏宋氏的手,黑丢丢的大眼睛望着宋氏,温声劝道:“姨母要是想我了,可以来金陵看我,不必难过,好好同姨夫生活。”
宋氏闻言,愈发难受,竟让小姑娘来安慰她,忙抹去眼泪,强笑着应下。
项竹和徐介宣,本是并肩走在前面,听到这句话,项竹回头,望了徐介宣一眼,对宋氏笑着说道:“我和徐兄已经说定,我在金陵的商铺,可以由徐兄为我提供货物,如此这般,你可以常来金陵。”
沈欢闻言,惊喜的神色飞上眼角,忙道:“义父的法子甚好,如此我不仅可以常见到姨母,姨夫的生意也可以赚更多钱。”
项竹点点头,笑道:“我也正是此意。”
这一番决定,减轻了宋氏不舍的心情,心中甚慰。
沈欢伸手,紧紧地拥抱宋氏,在她耳畔温言到:“姨母,我走了!”
宋氏抹泪,隐隐点头:“路上小心。记得常给姨母来消息。”
沈欢含泪应下,转身朝项竹走去,习惯性的朝项竹伸手,项竹会意,将递来的小手握在掌心中。
沈欢再次回头:“姨母,那我跟义父走了。”
随后,项竹与宋氏夫妇道一句告辞,拎着沈欢往镇外的马车边儿走去。
清晨的朝阳,如金色的轻纱笼罩着大地,晨雾蒙蒙,让这烟火人间,处处透着丝丝温暖。
宋氏望着不远处,项竹领着沈欢离去。晨起的朝阳将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不断地拉长、拉长,行步摇晃间,他们身后的影子,时不时地交叠在一起,纠缠着、萦绕着,向着那旭日东升的方向,渐行渐远……
一日的功夫,在马车上度过,起先还能同项竹说笑,一个时辰后,沈欢已困倒在项竹怀里。
马车摇摇晃晃,项竹轻抚小姑娘的鬓发,望着趴在他腿上睡得正熟的沈欢,忽觉有些恍惚,他居然就这么收养了一个孩子。
想着,项竹不由摇头失笑,缘分当真奇妙,在它降临的时候,一切仿佛是巧合,又仿佛是注定,就这么来到了彼此的身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能够成为今后日以继日的陪伴……
傍晚时分,马车行进江阴县,项竹带着沈欢,寻了一处客栈落脚。
毕竟坐了一日的车,项竹尚可,但是沈欢就不行了,毕竟是七岁娃娃的身子,体能精力皆有限,吃饭时,她一直蔫蔫的,很没精神。
项竹夹了一筷子素炒笋尖放进沈欢碗里,柔声安慰:“再吃点儿,吃完就回房休息。”
沈欢木讷的点点头,将碗里的饭菜吃了。饭后,项竹送了沈欢回房,看她睡下,自己也回了房中。
项竹尚且不困,沐过浴后,从行李中抽出一本在烟阳搜罗来的《柳毅传》,在灯下看了起来,讲的是个龙女的故事。
洞庭龙女远嫁泾川,受其夫泾阳君与公婆虐待,幸遇书生柳毅传家书至洞庭龙宫,得其叔父钱塘君营救,回归洞庭,钱塘君等感念柳毅恩德,即令之与龙女成婚。柳毅因传信乃急人之难,本无私心,且不满钱塘君之蛮横,故严辞拒绝,告辞而去。但龙女对柳毅已生爱慕之心,自誓不嫁他人,几番波折后二人终成眷属。
待整本读完,夜已深,项竹合起书本,心中荡气回肠,旁人都道柳毅真君子,唯他心内佩服洞庭龙女,若非她的勇气与坚持,哪儿来这么一段流传百载的姻缘,不仅圆了自己的情,也成全了柳毅。
夜里传来阵阵凉意,项竹不由看向窗外,起风了,树叶哗哗作响,夹杂着几滴雨星子落进窗内。估计今晚要下雨,燥热了许久,也该下了。
项竹将书放回行李中,走到窗边将窗扇放下,白袍的衣袖被窗边的风带起,露出他骨骼分明的手腕,关好窗,他回到塌边,熄灯睡下。
沈欢天未黑便睡了,此时尚在梦中,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惊雷,将沈欢吓醒。
这一惊,沈欢没了睡意,望着漆黑的房间,尤其是墙角那些密作一团的黑暗里,仿佛随时都会蹦出个张牙舞爪的女鬼来。虽知是自己吓自己,可沈欢还是不由自主的裹紧了被子。
正在此时,窗外闪起刺眼的光芒,转瞬即逝,紧接着又是一声震心的惊雷,随后便是连续不断轰隆隆的雷声,滚向远处。
沈欢被雷震得心内虚晃晃的,要是项竹在多好啊,可是他如今只当自己是孩子,怎好跟他亲近?
忽地,沈欢脑中闪过一片电光火石,他如今只当自己是孩子,根本不会避嫌,岂不是更好亲近?
房里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她怎么早点没想到,她可以仗着自己如今小,吃豆腐啊,哈哈哈。
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上沈欢心头,她哧溜一下从榻上翻身下来,什么鬼怪,什么害怕,都被她抛去了九霄云外。
沈欢光脚站在地上,连鞋都忘了踩,此时此刻,她心跳如雷,想着自己等下要做的事儿,小姑娘在黑暗中害羞的蒙住了自己的脸。哎呀,真的要这么干吗?
不干吧,等她长大,还要足足等八九年,干吧……哎呀,好难为情啊!
沈欢两手放在自己心口,不断给自己顺气,暗暗告诫自己,沈欢啊沈欢,你可想好了,你就这么几年小时候,吃豆腐要趁新鲜。而且,重活一次不容易,你要把握机会,深厚的感情,要从小培养。
做下决定,沈欢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光脚走到门口,将门拉开……
她站在门口静候,这时,又是一声惊天的炸雷!沈欢眸色一亮,就是此时!
但听沈欢一声尖叫,光着小脚,哒哒的往项竹房里跑去……
“啊!义父义父!义父义父!”
‘砰砰砰’的砸门声在夜晚异常清晰,项竹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着小姑娘在门外惊慌失措的大喊:“义父义父救命啊,老天爷打雷劈妖怪啦!啊,义父义父,快开门快开门!”
项竹睡的迷糊,脑中一片白,听到声音,赶忙下榻,随便登了鞋,疾步过去开门。
门一开,一抹小小的身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项竹刚被砸门声吓得不轻,心还在突突直跳,忙问小姑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沈欢眼中含了一圈眼泪,抱着他紧窄的腰,仰起小脸,可怜巴巴的说道:“义父,打雷了,有妖怪,欢儿怕!”
项竹听完此话,不由松口气,脑中思绪这才回到正常路子上,俯身蹲在沈欢面前,两手捏着她的小手腕,柔声安抚:“只是打雷而已,哪有妖怪?”
“就有!”沈欢不服气的说道:“我娘亲跟我讲的,如果有妖怪成精,老天爷就会用雷劈!所以打雷闪电就是有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