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马上归置好行李箱,将mp4揣在兜里,她一刻都无法在这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待下去了,实在太静,静到就算她不看,也可以感受到空气中传来心田抑制不住的颤抖,好像身体中噙着马上要喷的泪,还有羞愤与后悔。
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她再次开口说:“对了,”幸好,她擅长将任何话讲得平淡,“社长师姐说,见面会是周几?”
心田听了,又惊,又有一点欣喜,如获赦免一般,急忙答她:“周、周三。周三下午,在社团办。”
“好,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我去图书馆,走了。”
她走出门,反手将门掩上,松一口气。
她不知方泳柔会如何想,但她决定将这件事当作从未生过,从她的生活中,也从程心田的生活中就此抹去。
一赌再赌的人也还有家可归,一直在给别人机会的人,也应得到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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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到了最后一日,烫头染头的人就少了,但生意还是好,学生开学,要来理板寸、修刘海。丽莲姐对自己的女儿毫不心慈手软,说要来店里上班,就真的盯足七日,早开铺晚收工,店里一忙起来,八九点钟才吃晚饭,小奇也真的干足七日,一句苦也没有叫过。
店里帮工的王姨拉小奇的手,看手指尖上被水泡出的褶皱,说你妈妈怎么舍得哟!丽莲姐听了说有什么舍不得?也不是玉做的。
给学生理,一忙就忙过了正午,王姨扔了垃圾回来,店里只剩小奇一人,“你妈出去了?”王姨与丽莲姐年纪相仿,四十岁上下,模样丰腴,肩膀与腰都圆厚。
小奇对镜,用卷夹卷自己的头玩,“嗯,说是饭冷了,拿回家热热吃。”
母女俩人就住在店后头的巷子里。
等剃头的男学生问:“丽莲姐什么时候回来?”小奇答:“很快,顶多二十分钟。”说完,她看看男学生那头烫了卷的短,“,你就卷这么七天?为了上学,全推了?”
“推了。在学校被班主任烦,在家被我妈烦。推了拉倒。”
小奇闲得无聊,起了玩心,找出理推子和洒水壶,“要不,我帮你推,怎么样?”
“真的?你会?”“推个头,有什么难?”“你拿我当小白鼠?也可以。你留个电话给我,怎么样?”对异性的殷勤与示好,小奇早见怪不怪了。“可以。”她大方地笑。反正留了电话,他也只能打去找丽莲姐。
有人推店门进来,小奇认得是总在附近闲逛的跛脚阿伯,一进来就问小王在不在,说最近头皮屑好多要洗洗干净。王姨从后头出来,迎了他去帘子后的洗头间,不一会就响起水声与热水器响声,店里的热水器旧了,每次开水,噪音巨大。
小奇还在研究那理推子,把男学生的头喷湿了,一点一点试着推。男学生忽然说:“,那老头,经常来你们店里?”
“不知道,来过几次吧?”老男人不讲卫生,从不洗头,只偶尔来找王姨洗,小奇见过他几次。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认得他,以前是收废品站看大门的,后来给开除了。你知道因为什么给开除的?”
“因为什么?”
“咸猪手!脚也是因为这个给打瘸了。”
小奇听了,扭头去望洗头间门口的珠玉碎帘子,还可以隐隐看见王姨半个侧影。水声哗啦,从里头传来,不一会儿,水声停了。
她悄声走近去,站在柱子后头,隔着帘子瞧一眼,老头闭着眼躺在洗头床上,王姨在他头上搓开泡沫。好像没有什么不妥。
站了一会儿,她正要走,忽然听见老头低声说:“你的手真好,被你一摸,我浑身都舒服。”
王姨说:“冲水吧?”
水声又起。
白色浮沫一捧一捧地自那颗衰老的头颅上流淌下来,老头忽然抬起手,去摸王姨放在他头上的手背,王姨躲一下,被他抓住了,他摸了手背,执住手腕,又往上,往手臂摸,王姨的手臂往前抬着,离胸部很近。
王姨的背影瑟缩了起来。
齐小奇大怒,血气上涌,斥骂冲口而出:“王八蛋,你干什么?”帘子后的两个人大惊失色,老头睁眼想从床上起身,年老力驰行动不便,小奇已大踏几步抄起倚在墙边的笤帚,断然用力挥去,把老头打得滚下了床。
他在地上爬着,连挨了几下,终于两脚站稳,一瘸一拐地往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