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一言,李仿佛遭遇雷击,眼睛眨也不眨,直挺挺地站着,片刻,终于僵硬地摇了摇头,“我没练过。”她的声音低闷,没有半点起伏,像在压住喉头的什么重物。
主席提议的那个角色英蒂,是个“一把岁数了也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原作故事背景是19世纪的美国南部,在那个社会中,一个女人前半生最伟大的成就,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把自己嫁给适当的人,而“嫁不出去”则是人生最大的悲剧,好像一旦嫁不出去,就容易变得尖酸刻薄、神经兮兮,英蒂就被刻画成这样一个仇视着女主角斯嘉丽的“老姑娘”。
李毅然转身走出教室,泳柔赶忙跟上,小奇没看过这部作品,迟一步反应过来,赶到门边时,前面两人已经走出好远。
“,同学,等一下。”有人说话。
小奇回过头,那个主席正看着她。“你叫我?”她为李欢呼时,他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他特意站起身来:“对。你是陪朋友来的?你也是高一的?有没有兴趣试一下?”
杨师姐坐在角落,身子倾斜,脸上一直挂着慵懒的微笑。
小奇盯着主席看了几秒,也笑起来,答他:“不了。太无聊了。”
他不解:“无聊?你说这出剧?这是《乱世佳人》,就是《飘》,《goneiththeind》。你没看过?”
“我是说,”她像在开玩笑,脸上表情仍很愉悦,就像早些时候她在办公室说历史很无聊一样,“你们。你们太无聊了。拜拜啦。”
她扭头出了教室。
宿舍区依附于一座矮丘陵,至边缘处地势逐渐升高,登上最高点的空地,目无遮蔽,可以望见远处的海,落日时候海与霞光相接,蓝至橙色渐变晕满天空,学校在此地修了几处石头游廊与凉亭,挂上牌匾,称呼此处为“霞海长亭”。这旁边的宿舍楼被学生们戏称为海景房,环境清净,因此是高三专享。至于初来乍到的小高一,常年都入住最老旧的几栋,倒霉如她们,还会被分在最阴暗潮湿的底楼天井。这世界就是如此看人下菜碟。
李赌气说没有胃口,小奇到小市买来塑料袋装的奶油夹心面包,三个人散步到长亭上,小奇将面包的包装袋撕开,递到李面前哄她,她一扭头,气鼓鼓的:“我不要,这种面包不新鲜。”
天晓得岛上县城直到近几年才有了几家当日现做的西饼面包店,泳柔和小奇从小吃过最多的,就是这种岛外运来的三日保鲜的袋装面包。
泳柔轻拍李的上臂,像哄婴儿的安抚动作。
小奇嗷呜吞掉半个面包,“刚刚他让你演谁?India?那里面还有个印度人?”
李瞪她,“不是印度,是英蒂。《白雪公主》有毒皇后,《乱世佳人》有英蒂。你不是说让我去演那个吗?这下好了!”这类比风牛马不相及,只是趁机报复,有些玩笑对于承受者来说,像一根极细的尖刺,当下吞没掉了,却永远扎在心口某处,不拔不快。
小奇揽住李的肩,三个人紧挨在一起,慢悠悠走。霞光已至终场,天一霎比一霎黯淡。小奇说:“毒皇后可是全世界第二美丽的女人。”
“那她也不是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又没什么好的,难道你想当白雪公主,王子不来亲你,你就躺一辈子。”
“我没说我要当白雪公主!你怎么偷换概念?”
小奇无辜地看着李,“不是你自己提起白雪公主跟毒皇后的吗?”
这下李更是郁结了,报复不成,倒给自己使个绊子,齐小奇这人有种天才,任何人在她面前都很难站上道德高地,因为她要么果断道歉,要么就根本察觉不到自己有错。
泳柔假装劝李:“算了,不要对牛弹琴。”
“说谁是牛?”小奇的长手绕过李,掐住泳柔的脖子,这样一动手,呵得李痒,令她扭动起身子,三个人打闹成一片。
她们在石头廊上坐下,看了一阵海,李的肚子忽然咕咕直叫,小奇一边放肆嘲笑她,一边再次将面包塞到她嘴边,她扭捏几下,终于向饥饿就范,承认这不新鲜的面包其实也没那么难吃。
泳柔说:“阿,今天你挥得特别好。全场最佳。”
李嘴里塞满面包,从鼻子中出哼一声,咽一口,含糊说:“我知道。”她将面包完全吞掉,口齿清晰起来:“随他们选不选我。不选我是他们的损失。”
她还是那个自信又骄傲的李。
可泳柔隐隐担心,这样的表象下,是不是正生着什么难以察觉却无可逆转的变化?
李忽然说:“英语社算什么?我要考北外。北外英语系。”她明确宣告自己的志愿,实际上,她是说给自己听,不是说给她们听,更像一种自我安慰,在向大脑施放稳定军心的信号。“你们呢?想好将来要念什么了吗?”
泳柔对未来的规划目前还只截止至这学期的期末考,她想考入年级前5o名,而小奇更是只活在眼前这一秒:“不知道。我想喝瓶可乐,这面包有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