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柔连忙查看周围有无其他人影,紧张得连气也不敢出。
冯曳跨出窗台,迈步踏到近旁的自行车棚上,从棚顶上翻了下来,灵巧得像只猫。
泳柔小声问:“你不怕被现?”
“大不了被打一顿。”冯曳笑了,“等一下我再原路上去,现不了。”她穿着居家的短裤与短上衣,小麦色的细长四肢上有几道藤条鞭打过的印痕,她的马尾横着绑,支棱在一侧,手指上有涂了一半的紫色指甲油,“好不好看?”她举给泳柔看。
她的神色无异,无半点哀戚,仍是泳柔熟悉的那个在外横行霸道的“大姐头”冯曳,想来挨打于她是家常便饭,野草般的女孩,奋力地活着,哭也是亮堂堂的,从不躲起来流泪。
泳柔违心地说:“好看。”
“嘁!一看你就不懂欣赏。你找我干嘛?”
泳柔将事情说了,交给冯曳抉择,冯曳踢着脚上的拖鞋,紧抿着嘴角,低头想了又想。“就那么办吧。”她抬起头来,“按你们说的。我不怕。”
泳柔有些错愕,“要不你再回去想想,要是改变主意了,就给我或者小奇打电话。”
“我不改主意。你少拿那种同情的眼光看我!”
泳柔释怀地笑了。“那好。阿曳,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那天帮我细姑说话。”
冯曳难为情地扭开脸去,很轻地哼了一声。“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快了,高三了,我们整个八月都要补课。对了,你想好了吗?考哪里的大学,读什么专业?”
“我又不是你!想考哪里就考哪里。考得上再说。你呢?将来准备读什么?”
“还不知道呢!也许……”泳柔用余光扫过冯曳手臂上挨打的痕迹,“也许读一个能改变世界的专业。”
冯曳咧嘴大笑:“怎么改变?”
泳柔笑而不答。
“算了!”冯曳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要是只有考大学才能走四方,那考就是了。对了,那个,”她支吾起来,“数学。”
“数学怎么了?”
“数学!数学烦死了!我听不懂。我们那个数学老师还没你讲得明白呢。”
“那等开学了,每周末你来我家学习,我给你讲。”
“每周末?那不累死了!”冯曳满脸不情愿。她们都听见房子里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冯曳急忙蹬上一辆自行车的座椅,借力攀上车棚顶,又翻回了房间里。她探出头来,低声说:“说好了,等开学,去你家。”
“嗯!”泳柔打趣说:“别忘了,你可是要走四方的。”
冯曳回敬道:“是,我走四方,你改变世界!”
两个人楼上楼下地对望着,一起吃吃地笑。
有那么一刻,她们结下牢不可破的短暂情谊。
实际上,冯曳从来不喜欢方泳柔,方泳柔也不喜欢冯曳,她们毫无共同语言,永远也不会真正成为朋友。她们只是相遇了,互看对方有一点不顺眼,有一天她们又会分离,从此相忘于江湖,只在某年某月某一天忽然想起那个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照见自己曾经微妙的嫉妒或是傲慢的敬而远之。
但此刻,她们只是楼上楼下地对望着,一起吃吃地笑着,说着要走四方,说着要改变世界。
34-3
钟琴离开家前往南岛中学时,没有留意电梯间角落内低头抽烟的男子。他面目阴鸷,过于干瘪使得样貌比之实际年龄要老成许多,身上短袖线衫领口脏污。大概是邻居家请来的什么修理工。钟琴步入电梯时,脑内一闪而过如此印象。
他站在角落把烟抽完,在洁净瓷砖地板上踩灭烟屁股,随即走去按响了钟琴家的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