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遏制困意,她悄悄从包里掏出几瓶指甲油,双手放在桌下缓慢而仔细地涂抹,奶白、天蓝和柠檬黄三种颜色。
有时候她听肖棣和旁人谈事情,这是这样云里雾里不大懂。
两只手的十根手指头都涂完风干,点开手机锁屏,肖棣发来消息说正在校门口等她。
她把回复发出去,下课铃声一响,抓起包就跑。
一路小跑到门口,看到那人的车便钻进去,扑到他怀里。
肖棣有些躲闪地把她按回副驾驶的位置,她在他面前舞着刚涂的三色指甲。
“我们直接去看演出吗,说好的今天去看音乐剧……”她撒娇式地嚷嚷。
他宠爱似的摸摸她的头,还没来得及开口笑她太急切,便看见自己手机屏幕跳出来电显示的图像,还没响铃,他就眼疾手快挂断了。因为在来电显示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电话来自联系人的名字——陈程。
恰巧那一瞬曾悦也看见了那个名字,怪道:“陈程是谁呀,怎么不接?”
肖棣扯出一丝微笑,“公司的一个编辑,她肯定是来报告访谈作家的事。但我既然答应你去看演出,就不谈公事,只能让她等等了。今天别让任何人打搅我们。”
曾悦瞪大眼睛,开心不已:“你真好。”
他们看的剧目是《唐璜》。
结束后,曾悦主动牵着肖棣的手,黏在他身边去停车场找车,却已然看见有人站在车旁等候许久。
见到他们两个,那人走上前,带着愤怒和轻蔑的气场。
“刚才打电话给你,怎么没接?这位又是谁啊?”那人盯着肖棣,质问道。
曾悦顿时明白,这人就是刚刚来电的陈程陈编辑。
她看向肖棣,没想到他满脸写着不堪和狼狈,他松开曾悦的手,拉住陈程的手臂,低声下气地恳求:“先上车,有事回家再说。”
回家?怎么他跟陈编辑回家呢?
陈程好不领情地甩开他,居高临下地对曾悦说道:“我是他老婆,合法夫妻。你是他的谁?”
曾悦登时愣住,看了看肖棣又看了看陈程,顿时觉得陌生得好像没见过似的。一时间好像站在海拔的极高处,缺氧而难以喘息。在短暂的高原反应后,她虚弱而怯懦地退后一步,她完全明白状况了。
她紧紧攥住背包的肩带,转头跑走。
一路乱跑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周围的高楼、路灯、行道树通通都在漫天飞旋。
她突然蹲下,掏出手机看了时间,犹豫了一下,给肖棣留言说分手,然后迅速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删除拉入黑名单。
如释重负,全部清空,好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忽然能喘过气来了,她看了看四周,完全不认得路,不知道迷路在哪里。曾悦浅叹一口气,连接移动数据,叫了一辆网约车,目的地定在学校。
回到宿舍,她扑倒在床上的被子里,任眼泪浸湿整张脸,好一会儿才探出头喘口气。
难堪的一天过去之后,曾悦连着一星期没去上课,莫名心中升起一阵空泛的可怖。终于挨到了双休日,她打电话给妈,得到的回复却是:“我在外地出差,家里面没人。要不你去你爸家吧。”
她不大愿意去生父的家里,倒不是因为他再婚,也不是他对亲生女儿不好,而是……
这么想着,曾悦已来到父亲家的门口,门开的一瞬间,她礼貌地说道:“宋阿姨。”
开门的巧是她的继母。宋姨让出条道招呼她进来,曾悦问道:“我爸他在家吗?”
“在呢。老曾,你女儿来了。”宋阿姨向屋里喊道。
曾父夹着一根未熄的香烟走出来,往烟灰缸里灭掉,见曾悦眉头微皱,就让宋姨开窗户透气。
窗外一阵清风刮进来,曾悦霎时醒了醒,试探地说道:“我本来想回家,但是我妈出差去了,我暂时来住一天,明天晚上就回学校。”
“你来看爸爸,我们也欢迎啊。平时倒想不起来看你爸,今儿怎么突然想起来了。”曾父慈祥地笑着,“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是缺钱了,缺钱尽管提。你爷爷以前给你的零花钱多,到我这儿也不会少。”
曾悦踟蹰了片刻,心有戚戚,极力忍住眼眶里的湿润,答道:“没什么,就是想回家玩玩。”
“宋徵和你一个城市也在上学没回来,他那房间我收拾一下给你住住。也是曾悦知道回来,这两地也不远,高铁坐两站的路程,宋徵就不知道回来,说是跟老师做什么科研项目,写什么论文。”宋姨埋怨道。
宋徵是宋阿姨带来的儿子,但两相对比,天差地别。宋徵读的是正经大学本科,还是名校,她只是大专。每次听宋阿姨有意无意提起宋徵这个令她骄傲的儿子,曾悦都未免自责为蠢材,不自在得很,恨无地缝躲藏。
她看了一眼父亲,曾父见状把话题岔开,但仍不可避免地使她头垂得更低些。
她想起母亲时常遗憾的话:“你这样总叫我在你爸和宋姨面前没面子。我和你爸离婚,你跟着我过,像是我没把你教好。也怨我,确实没法教育好你。你从小哪样我们做父母的没满足过你,还不是要什么给什么,从未亏待过。真是拿你没办法……就不能给我长点脸吗……”
十九、妲己
“办公室综合岗的人都是太监。写材料的是批红太监,秘书工作规划行程的是贴身的大伴太监。和太监一样没有私人时间,一直加班,领导吩咐一声随时待命。虽然有家,但是不怎么回去。恐怕古代太监在接受上岗培训时也会有人对他们语重心长地说,入了这门,就是要服务贵人领导们,要有站位意识,有眼色的人才能走得长远。”宋徵边整理堆成小山的材料,边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