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细端详她的脸,事无巨细地像是想要读出她所有心思,可就算他知道了所有,也总归拿她没辙。
“我只是觉得,我对你来说可有可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起来便高兴地贴上来,不想要了就拒人以千里之外。我怕你有一天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独留我一个人在原地。”
怎么五天不见,韩朔多愁善感起来了,就因为她这几天没有一直住在他家里么,还是他的直觉敏锐,察觉到什么会驱使她离开他,再次不理睬他的危险。
“我是说,你的心不在我这儿。”他说。
“到底在不在,你检验一下。”她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他的手放下来,要揽住她。她顺势欺上来,坐在他大腿上,正对着低头俯视他明灭闪烁的双眼,眼中竟是仰见神明般的困惑迷茫和依赖。
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也可能是之前从未注意到。
这下她于心不忍,顿生怜悯,把他抱在怀中。他的头埋进深深的柔软温暖之处,好像真的在听她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的头发和鼻尖划过她的皮肤,惹得她有些痒。
但她不敢看,怕看了之后心里会有沉重的愧疚和负担,怕自己认真起来,动了真心。
他口中含混不清,如同呓语:“别走。”
她侧了头,脸颊抵在他头发上,“没走呢。”
十三、海岛
枕的时间长了,她生了担忧,她怕他抱的太久,让她挣脱不开。怕太紧密的关系,怕太沉重的责任,她担不起。
幸好这时候韩朔渐渐松开她,离开她的怀抱。
梅宣觉得他有事,问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嘛。
韩朔轻轻抱怨道:“我走的这几天,你一句话都没联系我啊。”
她有些尴尬,狡辩说:“这不是怕打扰你的正事嘛。”
韩朔放开手,站起来,走到另一边去,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语气平平地说:“出差的第三天,我在台上给众人讲话,讲到一半突然一阵眩晕,眼前都是人影在晃动,想支撑着什么却扶了个空,险些摔倒。混沌之中被人扶到救护车上,送到医院。”
她惊讶道:“怎么会?医生看过了怎么说,你现在还行吗?”
“没什么,就是没休息好,当时精神高度紧张,有点低血压。当天就回宾馆了。只是麻烦了别人,有些难为情。”
他好像在讲述别人的经历,和自己无关。
梅宣有些诧异,想他一个人躺在医院病床上,虽无大碍,但可能心生孤独。她欲从他的脸上寻找一丝一毫的线索,并未曾如愿,真让人琢磨不透。
本来她想问他走之前说的补偿还算不算数,如此一来,她哪好意思再问。
后来的好一段时间里,出于一些愧疚,她乖乖住在韩朔家里,吃他做的饭。
还有一个多月放暑假。假期自然是放不满的,她需要提前回校加班加点干活。但在这之前,至少能休息两个星期。
在这一个多月之内,唯一值得记录的就是,某天她打开邮箱,收到了一封拒稿信件,让她沮丧地在韩朔家的沙发上瘫了一整天不想动。
韩朔问她暑假想去哪里玩,或者直接回父母家。
回家肯定是不回的,回家的话,前两天可能会受到热情的招待,之后则是渐渐冷淡,最后只能面对老母亲每日没由来的数落和指责,被骂好吃懒做四体不勤眼睛里没活儿,接着会听到痛心疾首地抱怨辞去了好工作,读研的胡闹不理性,最后上升到在外漂泊不晓得回家看望老人,白养了不孝女。
远香近臭,不如不回。
梅宣想起自己新买的克莱因蓝长裙,正适合海边度假,便说去海边吧。
暑期开始的五天后,梅宣已经身处码头,蓝色的长裙随风飘荡。
她站在上面等韩朔把她带上船,到海上的小岛去。
岛上有一片独栋小楼,他带她去了其中一栋,也不知道他是租的还是借谁的,她也懒得问。
就在路上,她看见迎面走来一对青年男女走过来,一人拿了一杯哈根达斯,欢声笑语,你侬我侬。
她心想,他们可能是谈恋爱的小情侣,亦或是刚结婚的年轻小夫妻,还没有开始面对生活的琐碎折磨。
她转头看了看正在开门的韩朔,心想,人与人之间不存在广阔的共通的意义空间,所有人的相遇都是碎片化的,哪有什么永恒。当下的这一刻在一起,也只是两个人之间出于相同的情绪或需求,在平等对话的基础上短暂地拥抱了一下,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相对于人际间的紧密关系,她更乐意与不同的众多的人建立各种各样的弱关系。
天色欲晚的时候,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夕阳。
不远处店铺的霓虹灯已经打开,四周的树把小路打扮得像茂密的森林。夜空中一群又一群的白鹭悄悄的成行滑过,不知落入哪里的山头。顺着海水的边际能望到重重的暮云。
夜幕已降,黑色的海水平静无澜,没有汹涌,也看不到涟漪,只有轻轻闪动的波光,不理会城市,也不理会身边的喧嚣。
这边的海风,那边的孤云,天上的星星,水中的鸟影,还有站起身沿路散步的她。
疏明的空气格外新鲜,深深呼吸,竟有些许凉意。
天光云影共徘徊,四处皆是海水云天,相映得恰到好处。
很快,在小岛上她凭着敏锐的嗅觉,立刻找到了几家并排的海鲜排挡,买了一大串烤鱿鱼,和小碗装的扇贝蛤蜊,汤卤还滚热,上面撒了红色的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