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两个祖宗诶!”
“小于,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这两个小混蛋你别管了。”
话是邱婷说的,于归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欣喜地应了一声,就跑进了屋。
李冉看着这乌泱泱一屋子的人,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后总会越来越好的吧。
chapter5蝉鸣鸟叫
2010年7月盛夏,实验中学的旧校舍即将拆除,于归所在的毕业年级结束中考后,这栋墙体斑驳,长满爬山虎的建筑将不复存在。
于归坐在模拟考的考场上,面对题为“人生的意义”的命题作文时,握着笔的手指突然顿了一下,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尚且不说“意义”,单说“人生”这样空洞虚无缥缈的词就已经让他感到头大了。
于他而言,命题作文就是往固定的框架里,塞些枯燥的陈词滥调,他本可以不假思索地“制作”一篇高分作文,但这次在看到题目的瞬间,他便愣住了——人生是有意义的吗?
于归捏了捏眉心,似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便抬头望向室外。
窗户外的树木葱郁,已经是盛夏的深绿,躲藏在树木枝桠上的蝉,叫得声嘶力竭,比往日更甚。或许是担心蝉鸣鸟叫过于聒噪,影响考生集中注意力,没有空调的考场,只留有微不可察的窗户缝隙,供风涌入。
盛夏蝉鸣也从这一点裂缝,潜入扰人清净,弄得人心烦意乱。
于归觉得自己像只不会叫的蝉,或许没等被人发现,就已经死掉了——它们真好,至少这个夏天让人知道了他们存在过。
发了好一会儿愣,直到监考老师注意到他,敲了敲桌子,提醒道:
“还有45分钟交卷,请同学们抓紧时间写作文,填涂答题卡。”
这是于归第一次拿到题目之后,不知从何下笔,虽然不明白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他还是将他“短小精悍”的15年人生,洋洋洒洒地写了千余字。
似乎想透过原子笔的笔尖,在一篇命题作文里,一点点回顾自己短小的人生,找寻自己停留在人世间的意义。
对于归而言,5岁以前的记忆,大多都是模糊不清的。几乎全是通过母亲对他情绪的宣泄,透露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的。
残存的记忆里只有一间狭小的、充斥着暴力、哭喊的出租屋,和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以及一个披头散发哭啼的女人。
还有一些让人不会产生什么美好联想的东西——棍棒、烟头、电线……
5岁以后的记忆,显然要更丰富鲜活一些。
父亲锒铛入狱后不久,母亲改嫁,继父温厚和蔼,弟弟活泼可爱。人生仿佛按了快进键,日子渐渐好了起来,那些阴霾似乎不曾存在,记忆中也算度过了一段还算安宁的日子。
好景不长的是,父亲病逝的消息传来后,母亲突然就病了,见到他时会变得莫名的暴躁易怒,反复无常,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医生诊断的结果是情感双相障碍。
即使继父一再跟他强调,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但他明白,与生父极为相似的长相就是诱使母亲发病的病因,他的存在就会让母亲回想起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
而他对此,无能为力,因为他没有错,母亲也没有错,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修补改正这个致使母亲厌恶他的错漏。
如果说弟弟宋执的出生,对于母亲来说算是一次人生的重启;
那对于归而言,搬离嘉兰市,来到林城遇到林迟,就是属于他人生的新生。
他的人生是从10岁开始的,也是自那时起才拥有的意义。
应试作文不是纪实文学,自然不会允许他赘述过多不幸而又不幸的童年,真善美才是主流价值所追求的。
想明白的那一瞬间,于归提起笔一气呵成,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篇千余字的作文。
几乎是在收卷铃响起的那一刹那,于归从容不迫放下了笔,似乎游刃有余地掐好了时间交了卷,只有额角的点点汗珠出卖了他。
“哥哥!”
刚走出学校大门,还没来得及将脑子里那些关于“人生”“意义”“童年”乌七八糟的念头挥之脑后,便听到一个洪亮清脆的声音在喊自己。
抬眼望去,穿着背带裤的宋执在原地蹦得老高,边叫他边冲他挥手,嘴角裂到了耳朵根;而他身旁穿着碎花连衣裙的林迟,早就起跑冲刺到了于归跟前。
“哥哥,抱!”
于归几乎是下意识地蹲了下来,将林迟圈在怀里:“不许跑,人多,车多。”
“哥什么哥,这是我哥,你瞎认什么亲戚。”
被林迟抢跑的宋执,气急败坏地嚷;林迟靠在于归怀里,仿佛背靠了一座大山,得意洋洋地吐着舌头冲他做鬼脸,挑衅意味十足:
“不让叫哥哥?”
“那我小时候和哥哥定娃娃亲了,我要叫老公的话,你不得叫我嫂子?”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宋执就炸了,伸手就要去扒拉于归环着林迟的手,谁知他越扒拉,林迟干脆双手抱着于归的脖子,偏要气死他一般:
“就叫老公,就叫老公,就要当你嫂子。”
“我撕烂你的嘴!!”
说着宋执就伸手去抓林迟的脸,两人就这么较着劲,于归脑子里关于考试、作文的所有思绪全被打散,无奈地将两人隔开。
谁知林迟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眼泪跟掉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地往下掉。宋执抬起的手就那么僵在空中,结结巴巴又十分委屈地说:
“哥我我还没碰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