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看见岁岁这委屈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但是怕岁岁觉得他们幸灾乐祸,此时不敢笑出来。
“咳咳,那确实不应该,炮把咱们岁岁吓着了,真是坏,坏透了!”盛忠远义正言辞道:“爹也有炮,爹给你报仇,吓回去。”
何秀英推了他一把,眼神略带威胁。
一串炮而已,岁岁害怕,不放就是了,还找这样的理由,再吓到岁岁怎么办?
盛忠远微微摇头,小声解释,“这几天都是放炮的,岁岁少不了要一直听,不能让他真害怕上。”
他们家是可以不放,可总不能拦着别人放,岁岁要是被吓一回就留下了心理阴影,那以后每到年节不是就成了缩头畏尾的小老鼠?
何秀英一听也是个道理,他们护宝一样护着岁岁,可只能自欺欺人,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还是得让岁岁清楚炮只是热气氛的玩意儿,只要捂着耳朵躲开一点儿就没事了。
盛忠远说着就要捋袖子出门,岁岁抬起半截儿眼睛朝爹看,以为爹真要给他报仇,心里就不害怕了,还撅着嘴巴想,坏炮,下次可不许吓他了。
外头很快就响起了一串鞭炮声,因为就在自家院子里,所以听起来比别人家放的炮更响。
岁岁睁着圆眼睛向外瞧,嘴边抿出个小小的笑容,他们家的炮这么响,那坏炮一定被吓到了,再也不敢吓自己了。
炮很快就放完了,盛忠远拍拍手进门,正经道:“行了,爹警告过它们了,以后它们只敢吓年兽,不敢吓咱们家岁岁。”
“爹真厉害!”岁岁高兴地直拍手,看爹的眼神满是崇拜。
其余人则摇头叹气,唉,这点小伎俩,也就只能骗到岁岁了。
啧,让爹装了个大的,其实他们也会放炮哄岁岁。
……
盛家往上数三代,都没有京都的亲戚,过年该走亲访友的时候,盛家却没处去,要么缩在家里,要么带着孩子去外面逛逛公园。
可是这些天也全都干了个遍,一闲下来,脑海的思绪就飘了,盛忠远不可抑制地有些思乡,不知不觉离家已经一年了,不说爹娘和二弟一家,只说盛棠村,那也是他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家乡,一切回忆都在那个地方,他怎么能不想家?
何秀英也不拦着他回家,只不过要回就盛忠远自个儿回去,她和孩子们不可能再回去了。
一来,他们在那个地方没什么快乐的回忆,不值当去看一眼,二来,回去了肯定要受公婆和二房一家的责骂,还会被缠上要钱要东西,甚至再回京都都会困难。
她想不开才会回去给自己惹麻烦。
至于丈夫。
何秀英能理解盛忠远的心情,虽然是遭受着不公长大的,但前四十年那么漫长,盛忠远在家里未尝没有体会过一丝美好与善待,尽管可能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只是他美化了过去,可就是为了那点儿有些虚假的美好记忆,人的心里就会不争气地产生不舍。
所以,盛忠远想回家探亲,他们绝不阻拦,当然,如果有任何麻烦,盛忠远心里也应该清楚,既然清楚,那他就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他们一家人不会为此妥协。
不过何秀英想得多了,盛忠远只是一时情绪上头,并不是什么执念,轻易就消弭了。
这还要多亏宋团长三五句话就打消了盛忠远蠢蠢欲动的回乡探亲之心。
不像他们是农村来的,在京都无亲无故,宋团长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宋夫人则是邻近的一个市嫁来的,大年初一刚过,一家人就启程去了宋夫人的娘家。
坐的是火车,昨天夜里刚回来。
盛家学着宋团长一家之前迎接他们的样子,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邀请宋团长一家来他们家里聚聚。
吃着聊着,宋团长就说起火车站的事情,语气很是夸张,但盛家经历过一回,晓得那是事实,听着描述,眼前甚至就能出现画面。
“那人多得跟蚂蚁似的,挤得一点儿都不喘气,当时一脚踩了空,后面的人不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前挤,要不是我体格壮实,那些人都能把我挤到车轮下面!”他摇摇头喝了口酒,没说过瘾,又继续说道。
“今年的人忒多,还有那车里,那难闻得呦。对了,我们那车厢里还有小孩儿撒尿,哎呀,给尿到座位上了,别说小敏说恶心想吐,我一个大老爷们都有些受不住,闻得直想吐。”
宋团长这还只是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情况就如此恐怖了。盛忠远想到去年坐火车的噩梦,浑身一个寒颤,感觉喉咙忽然梗住了,是熟悉的想要呕吐的欲望。
可他还只是回想了一下当初的味道和感觉而已,身体记忆却即刻给了他反应。
不行,这家不能回。
盛忠远忽的惊醒了,要是距离近一些还行,两三个小时他能忍,可足足十多个小时的车程,那真是一道难忍的酷刑。
打消了回村念头,盛忠远就只是去邮局封了点儿钱寄回村里,这坐火车的痛苦就让信纸承受吧,他是挨不住了。
远在盛棠村的盛老头子和盛老太太一直端着架子在等不肖子孙回乡。
他们坚信,大儿子再怎么黑心肝不孝顺,过年了都该回家一趟,要是一年不看望一次爹娘,这还算什么儿子?
老天爷知道都得劈一劈那个不孝子!
盛家老夫妻俩不腾房间,不备年货,家里啥都没准备,就是为了等着盛忠远回家好摆脸色。
他们从年前就开始等,准备年夜饭那天,盛老太太还话,不许家里买肉包饺子,态度坚决得很,说不能让大儿子回来了就能吃上好饭。
他们得让盛忠远知道这家里还是他们做主,当儿子的敢埋怨爹娘,犯这么大的错,他们可轻饶不了。
可是,盛忠远始终没有回家。
除夕,大年初一,大年初二……
直到正月都过完了,一家人还在等啊等,汹汹气势变得愈微弱起来。
他们慢慢生出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猜想。
盛忠远那个最孝顺最听话的人,他是真的不要爹娘和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