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津的夜晚不算冷清,走街串巷的沈错也不显得特别。他离开了旅馆,打算去打听些消息,看看阿灵。
远离人群与喧嚣,沈错来到西津南面的山麓处,唤来了阿灵。阿灵就是他的家人,一天不见总会有些挂念。
听附近的人说,这座山叫云台山。沈错和阿灵沿着泥路大概摸索一圈。这山山势不高,占地也不大,但是足够阿灵藏身。
意外的是,他们在山腰处现了一个公园,里面有被破坏的石碑和铜像。不用想,肯定是日本人干的好事。
“阿灵,你在山里躲几天,等我找到渡船再来接你。可别让日本人逮到了。”沈错摸了摸阿灵的脑袋吩咐道。
“汪!”阿灵回应。
大概意思它是明白的。得令后,一溜烟地跑回了山林里。
望着阿灵欢快离去的背影,沈错心生愧疚。龙入大海,鸟归山林。阿灵天生喜欢在山间游荡探险,但苦于体内封存了沈亮的魂魄,这才被迫跟着自己翻山越岭。
微微叹了口气。沈错走下山坡,有目的地游荡到了渡口附近。
与甘露寺的码头一样,这里的渡口也有日本人把守着,而且人数多了不少。靠在岸边的船只数量多达十几艘。部分体型较大的轮船上还有烟囱。
轮船来往两岸之间,运送卸货频繁,货船多了,上下的人自然也多,有随船一起的搬运苦力,也有衣着光鲜的商人。沈错觉得这里的渡口有机可乘,日本人再严防死守也无法阻止经济的流转。
或者自己可以应征搬运苦力,混到船上去,而阿灵可以趁着黑夜,游到船的附近,由自己接上船。但此计有些冒险,变数太大。如果能扮成商人,明目张胆带着阿灵上船,应能无虞。
计策已定。需要打听些西津与扬州之间往返船只的消息。可沈错并不是善于逢迎客套之辈,不知道如何与陌生人搭腔。摸摸衣兜,只能用“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办法。
他认准的是一个站在渡口吆喝,维持秩序,同时还收着船票的汉子。那汉子个子不高,身材瘦弱,但穿着齐整,一脸的市侩。沈错一直在一旁等候,直到对方空闲下来开始点烟,这才走上前去套问消息:“这位大哥,请问这船去不去扬州?”
矮个汉子觑了沈错一眼,并未回答,侧身又续了根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被忽视的感觉就像是被羞辱,沈错怒气攻心,真想一掌把他打下江去,喂喂望江亭的怪物。但他还是忍住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努力挤出笑脸,掏出了一张一元的纸币递了过去,再次尝试:“大哥,这船去扬州吗?”
见到钞票,汉子立马变了张脸,快地揣入怀里,抱歉道:“呦,这位兄弟,没注意到你,不好意思啊。这船啊,不去扬州。”
沈错见他变脸这么快,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小人!”,面上继续问道:“有去扬州的船吗?”
“有的,扬子号就是去扬州的。不过,要在三天后了。五天一班,前天刚刚开走。”反正闲来没事,和人说说话能赚一元的外快,汉子心情很好。
“那船票多少钱?”这是沈错最关心的问题了。
“要五块大洋…”汉子上下打量了沈错,奇怪这身打扮的人怎么会有钱坐轮船。
“嗯,多谢。”时间和价格都已经知晓,沈错打算告辞了。
“唉,唉,唉,这位小兄弟,你等等。”汉子踩灭了烟头,快步拉住了沈错,然后张望了四周,凑到沈错耳边低声说道:“相逢即是缘,哥给你便宜些,你给哥四块大洋,我让你上船。怎么样?”
沈错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难怪这人能穿得这么体面,原来他可以靠这个捞钱。
见沈错不说话,汉子以为他不相信,靠得更近,一手搭在了沈错的肩头,轻声说道:“相信哥哥,你三天后再来,交钱给我,我保证让你上船。你放心,当哥的从不骗人。”现在他又变成沈错的哥了。
沈错只好面露感激,答应道:“多谢多谢。”但他心里清楚,这人唯利是图,不可深信。
“说定了啊,兄弟。慢走。”汉子低头哈腰,送走了沈错。看沈错走远,汉子又点了一根烟,哼起了小曲。他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白白挣了一元不说,再过几日又可以赚四块大洋。这汉子假公济私赚钱不是一回两回了。被他私自放进船里的人因为没有船票,很大一部分人会被检查出来。漕运商会可不是会让人白白坐船的良善之辈。被现偷上船的人,要么就补钱,要么就做工抵债,或者更狠的,直接丢江里喂鱼。
但不论生什么,都不会算在这个矮个汉子身上。他收了钱后会上下打点关系,船员或者船长收了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他呢,又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做类似的勾当。
别人被投江喂鱼,又关他何事。
沈错心中惴惴,因此回旅店内找老板求证。得到了类似的结果:扬子号的船票确实需要五块大洋,也确实是五天往返一次。其实,水路到扬州只要半天时间,但停靠码头搬货,卸货,需要耗费不少时光,而且空载而归亏本,需要等待客满才启航。故而,扬子号变成了五天一个航班。
确认属实后沈错暗暗点头:想来也对,那汉子还要挣钱,与扬子号有关的事情上没必要诓骗我。
如此一来,沈错就必须要再去一趟当铺,兑换些许大洋了。
打开冰丝囊,倒出了里面的金豆子。当初,自土地庙下的墓中得到的金豆子一共有六颗。其中中等的那颗刚刚被换了两块大洋,也就是说未沈错还要再换三颗。而且铺盖被自己扔了,还要再买一床。不然去了扬州,万一找不到借宿的地方幕天席地可就糟糕了。
最终,沈错留下了个头最大的两颗。而用于兑换的三颗也是依次捏扁,如法炮制。硬着头皮,再次往原先的当铺行去。
其实,这是唯一的选择。沈错打听过,此地只有一处典当铺,他不想直接用金豆子买卖,或是去老板口中的银行兑换。因为这样很可能会换来一叠钞票。在他看来,这好看的纸张,毫无价值。
果然,在用金豆子兑换出七块大洋之后,他特意把口袋里的钞票给当铺的学徒看,询问是否能在当铺里换些常用的物件。那学徒只是委婉地摇了摇头,表示当铺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收日本人的钞票。
铺里的人可是挣钱的行家,他们的眼光独到,能迅衡量出哪些东西有价值,哪些东西一文不值。在他们看来,日本人强行流通的钞票就是没有价值的废纸。不过,这也证明了当铺的幕后老板并非常人,他兴许很有手段和关系,在拒绝兑换日本人的钞票后,还能安然地在此地开当铺。或者说这当铺就是由日本人开的,专门用来收集中国人的金银财物,奇珍异宝。
沈错实在不敢往深处想,快步离开了当铺。
按照当铺学徒的反应,日本人是用毫无用处的废纸来换取中国的大洋,古董以及百姓的苦力。这么下去,中国的东西不就白白地被掏空了吗?
原来,日本人动的这场战争不仅仅是侵占地盘,欺压人民,甚至连人们赖以生存的货币也要掠夺!
想到此处,沈错内心很是沉重:如此展下去,即使今后日本鬼子被我们的军队赶走了,但已经被掠夺走的巨大财富又如何估算和追回呢?“唉。。。”沈错低头长叹一声,缓缓地往旅馆方向步行回去。
天色不早,街巷的人已经不似白天这么多了,但归路中却来了几位“好客的朋友”。有意无意地跟着沈错,像是跟踪猎物的野狼。
正当沈错走到一条无人小巷之时,一前一后共四人,封堵住了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