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丢人了,梁季澄闭上眼睛,他宁愿被烈日活活烤死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秉持着这样的想法,他硬生生挺到了最后一天汇报表演。
军训期间学校封闭管理,既不许学生们出去,也不让外面的人来探望,直到训练结束,梁季澄才有机会出校,他连军训服都没换,打了辆车直奔水果店。
一别两周,江冉差点认不出眼前的人,梁季澄皮肤黑了不少,人也瘦了,一张脸泾渭分明,下巴以下是没有帽子遮挡的痕迹,像是从一块人见人爱的奶油蛋糕变成一坨黑乎乎的巧克力。
不过味道依然是好的。
“你怎么来的这么快,”他到店的时候江冉正忙着称水果,好几个客人围着他,忙乱之中他还是抓住了对方惊喜的眼神,“我还打算去接你呢…哎哎好,马上就来了!”
等这一波客流散去,江冉在梁季澄脸上摸了一把,“先去里面等我,一会儿就来。”
梁季澄从后门出去,临走还顺了两个芒果。
“是我朋友呀,”他坐在后院,听江冉跟熟客介绍他,“不,不是从部队回来的,他是大学生,省理工大的,刚刚军训完。”
江冉提前关了店铺,临时闭店两小时,为了给整整两礼拜没回来的男朋友烧一顿好饭。
虽说食堂的伙食也不算差,但跟家里比起来,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似的。江冉这几年厨艺水平见长,比几十年如一日做饭堪比切饲料的梁老太还要高出一些,简单的家常菜,三菜一汤不在话下,今天他特意做了梁季澄爱吃的几样,给他接风洗尘。
最后一盘油焖虾端出来,红艳艳的看着颇有食欲,江冉顾不上自己吃,先扒了一只沾满汤汁放到梁季澄碗里,又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排骨汤。
“多吃点阿澄,”他说,“这个虾是我早上去市场买的,可新鲜了。”
梁季澄顾不上回话,用筷子往嘴里扒,或者说,扫荡着饭。
他的干饭速度多少让江冉有些惊讶,梁季澄的饭量他心里清楚,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狼吞虎咽四个字…可想而知这两周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慢点吃。”江冉嘴上这么说,手上反其道而行之的加快了拨壳的速度,很快虾仁堆成了小山,满满当当的挤在米饭上。
一碗饭下肚,胃里有了东西,那股空落落的感觉总算缓解了一点,梁季澄又抿了口汤,腾出嘴来说话,“这个空心菜好吃,你用什么炒的?”
“我多加了点蒜蓉,”江冉抽了张纸巾帮他擦了擦嘴角,“你不是说食堂的饭还可以吗,怎么饿成这样。”
军训这两周,江冉依然和梁季澄保持着一天一通电话的频率,反正省内通话便宜,不打白不打。每次拨号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梁季澄都是去走廊里拨的,虽然他那几个室友也不乏每天和女朋友浓情蜜意的,但鉴于他情况特殊,要是让人听见电话那头是个男的,没法解释。
总之,保密工作无论什么时候都得做好。
“饭还可以,”梁季澄说,“就是量太少了。”
大学食堂的阿姨和高中不一样,高中的阿姨们看他们跟看亲儿子一样,一勺下去满满的分量,生怕他们吃不饱。到了这里,阿姨们舀一勺菜至少要抖三抖,像受过某种严格训练,梁季澄甚至怀疑他们有什么绩效考评,五块肉不抖下来两块就得引咎辞职。
超市里人也多,抛开小卖部不算,校园里有点规模的大型超市一共有两家,每天晚上都被穿着军训服的大一新生们挤得密不透风,结账的队伍能往门外排出二里地,想买支冰棍等融化了还没结上账。这般蝗虫过境似的行为引起了学长学姐的强烈不满,纷纷在留言板上叫苦不迭,让新来的学弟学妹们手下留情,给他们留点吃的。
除了物资供应短缺,食物的新鲜度也好不到哪去,超市里供应的水果仗着自己有垄断权,除了早上那批稍微新鲜点,到了下午剩下的全是歪瓜裂枣的残次品,至于发蔫腐烂更是家常便饭,奈何学生们出不去校门,又扛不住嘴馋,只好咽下这哑巴亏。
“等你们开始上课,我就能进学校了,你把课表给我,没课的时候我去给你送水果。”
“不用,”梁季澄此刻已经把桌上的菜消灭殆尽,正舔着冰淇淋吃,也是江冉提前买好备在冰箱里的,“太麻烦了,来回一趟要好久,开车还费油。”
江冉从表舅手里继承的,除了这家店,还有一辆后座全都拆掉的二手面包车,虽然大部分时候是送货到家,但偶尔也需要自己开车去拉。
“还行,十分钟就到了,再说我又不是天天都去,”江冉把梁季澄的冰淇淋拽过来自己也啃了一口,又笑着摇了摇他的胳膊,“我当初干这行,不就是为了让咱俩天天能吃上新鲜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说嘛,你想吃什么?”
梁季澄瞅了他一眼,没吭声。
这是拉不下脸呢,江冉心里偷笑,故意拖长了音调,“你不说,那我就随便带了,正好前天进了批小番茄…”
果然,饵一抛出去鱼就上了钩,梁季澄嘴角向下撇了撇,小番茄是他最讨厌的水果。
“木瓜,秋梨,葡萄…”江冉像没看见梁季澄的表情,继续罗列着。
“你要是带这些,我就…”梁季澄终于有反应了,江冉还以为他要说我就把它们全扔了,没想到开口却是,“我就把它们全给别人,我一口都不吃。”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江冉。
这算哪门子报复,江冉没再继续逗他,像陪着自家孩子打闹够了的成年人,在他额角亲了一下,起身收拾碗筷。不过梁季澄的话他听进去了,也算给他提了个醒,他们家阿澄从小就是被捧着长大的性格,骤然进入到集体环境里,难免会有不适应,虽然仅从报道那天的表现来看,几个室友没有难相处的,但毕竟以后是要朝夕相处的,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对梁季澄存着几千米厚的滤镜,能无底线的包容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