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心念念这些琐碎的未来,劲头更足了,连监督工人干活的时候都没那么累了。
到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梁季澄的课题组进展顺利,江冉的水果店却遇到了一些麻烦:一个工人在刷墙时被梯子砸到了腰,去医院检查后,虽然不算什么致命的伤,但要想不落下病根,至少也得休息一个月。由于没有找装修公司,而是直接和工人们签的协议,所以江冉承包了大部分的医药费。
事情到这还不算太严重,说来说去也就是少了一个劳动力,可之后不知是谁带的头,或许是看江老板太好说话,加上已经拿到了尾款,剩下的工人们竟然纷纷要求提高报酬,不然就罢工。这可苦了江冉,他自离开学校进入社会也有五个年头了,虽说不至于像单纯的学生娃被人骗,可到底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论心眼儿以及脸皮的厚度根本比不过这群老油条。在拿着合同数次上门无果后,江冉一怒之下决定自己收尾,每天拿着油漆刷子,在店里当小工。
陈莉提着酸梅汤上门的时候,江冉正趴在梯子上,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拎着刷子,和电话那头的工人扯皮,奈何秀才遇上兵,在互呛十五分钟后,向来文明标兵的江冉破天荒对着电话那头骂了句脏话,又狠狠关了机。
他一回头,就看见陈莉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显然是被他刚刚暴怒的样子吓到了。
“不好意思,”江冉先把手机揣进兜里,再顺着梯子慢慢下来,“我不知道你来了。”
他实在无暇觉得尴尬,连日来超强度的劳动加上和工人们的争吵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心神,他没心思在意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变成一个易怒的神经病了。
“没关系,我来给你送酸梅汤,”得到江冉的允许,陈莉才敢进来,她小心翼翼避开地上那些未干的漆点,把保温桶放到垫了塑料布的桌上,“看你这几天有点上火,喝点降降温。”
酸梅汤是冰镇的,一口下去恨不得天灵盖都打开了,江冉忍不住舒爽地长叹一声。
“谢谢,”即使上火成这样,他也不忘礼尚往来的规矩,喝完之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青提,一盒玫瑰李,“这是昨天送来的,可能没那么新鲜了,你将就吃吧。”
陈莉没有推辞,抱着水果坐了一会儿,看江冉不说话,才问了句,“装修的事怎么样了,你真打算自己干啊。”
这几天江冉和装修队的恩怨整条街都知道了,看热闹的有,同情他的也有,陈莉属于后者。
江冉点头,“反正剩的活儿不多了,就差个尾巴,不找别人了。”
陈莉叹了口气,很聪明的没再发表任何看法或建议,她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会给江冉的心情火上浇油,于是换了一个话题,“你那个朋友呢,你们不是另找了地方没,一直没见他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陈莉提起梁季澄的时候,江冉莫名低落了一下——他快连续一周没见过梁季澄了,两人都回家回的晚,有时候见对方睡了,干脆在沙发上凑合一宿;早上出门又早,一整天不见着面,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怎么也对接不上的齿轮,唯一的可能就是梦里相会。
“他…很忙,”江冉心里烦闷,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尽力维护两人的关系,“学校事情多,是我不让他来的。”
江冉以为今天也会跟前阵子一样,见不到男朋友的人影,但谁知刚到家他就接到了梁季澄的电话,对面是个陌生的声音,告诉他梁季澄聚餐喝多了,不方便自己回去,能不能来接一下。
江冉只好换上刚刚脱下的衣服,又匆匆出了门,等赶到饭店门口时,一伙人正从里面出来,他一眼就捉到已经神智不清的梁季澄,为首的中年男人应该是他们的老师,看那脚步虚浮的样子,估计也喝了不少。
江冉抖了抖手里的外套,准备上去把他的大宝贝接过来,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举动。
原本扶着梁季澄的的那个男生上了出租车,接替他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头发的女生,她挽着梁季澄的胳膊,另一只手替他整理额角的碎发,似是很亲密的模样,而梁季澄则像失去知觉一样,沉沉地靠在她的肩膀上。
像被一支无形的箭击中,冷意汹涌,从背脊淹没全身,江冉颤抖着握紧双手,以压制那几乎难以忍受的心悸。
尽管那一幕让江冉心乱如麻,他还是没忘记自己来这的目的,和同学们打了招呼,带着梁季澄回了家。
梁季澄一路上挺安静,到了家却一反常态闹腾起来,一会儿吵着口渴要喝水,一会儿嫌热要冲澡,还是凉水的,江冉只好拦着腰把他从洗手间拖回来,好不容易哄着人上了床,满头是汗的准备拿毛巾给他擦擦脸完事。脱衣服的时候,梁季澄不配合,甩着胳膊像动物园逃出来的大猩猩,江冉捉住他的两只手腕,强迫他把手举起来,却在肩膀处发现了一根头发。
那根头发很长,浅棕色的,不属于他俩任何一个,仅从长度来看,倒很符合饭店门口扶他的那个女孩子。
想到这,江冉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头发是落在左边肩膀上的,但是他看见的女生是站在梁季澄右边,也就是说,他们一定是在饭桌上有过更亲密的举动。
这个结论给了江冉当头一棒,方才他为了安慰自己作出的假设又全部被推翻了,仿佛逼着他承认某种事实似的。他就这么抱着梁季澄,怀里的人是温热的,甚至有些发烫,但是江冉却打从心底觉得冷,说是遍体生寒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