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怕因为自己没钱,从第一种活活拖成第二种,毕竟医院这种地方,金钱就代表着生命。
待到时钟上的指针走过一圈,梁季澄才慢慢站起来,用手搓了把脸,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哪怕再崩溃,也要担起应付的责任。
他迅速在心里把要做的事理清一遍,先去把抢救费加上后面几天的住院钱交了,又给辅导员打电话说明了家里的情况。还好辅导员没有过多询问,让他安心在家陪护,等期末考试的时候再回来就行。
缴费处很多人在排队,梁季澄左边那列有个男人一直在小声打着电话,开始是央求,后来变成了哭泣,最后他挂了电话,一声不响离开了队伍。
所有人都冷静而麻木地注视这一切,目送他带着醒目油漆点的身影消失在出口处。
梁季澄看了看手中的单据,一共是135089,他折了三折,塞进口袋里。
江冉是第二天早上赶来的。
他带着满身风尘仆仆的寒气,一见面就紧紧抱住了梁季澄。
“阿澄,对不起,”他不停抚摸着梁季澄,感受着他嶙峋的后背在掌心颤动,“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梁季澄在他的拥抱中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抬起胳膊,缓缓回应了这个拥抱。
“奶奶还好吗,”江冉松开手,心疼地看着他因为一宿没睡多出来的眼下乌青,“你昨天是不是没休息,你先回家吧,我在这盯着。”
“不用,”梁季澄说,“我请了假,这段时间都在这。”
江冉没再坚持,他去楼下买了面包和牛奶,从昨晚到现在,梁季澄肯定什么都没吃。
然而梁季澄接过早点,也只是啃了两口草草了事,作为重症病患的家属,他的胃被恐惧,不安和焦急占据着,根本就吃不下什么。
“钱的问题,你不要担心,”江冉没有绕弯子,直戳最敏感而关键的部分,“我那还有一部分积蓄,远的不说,最近几个月费用是够了,剩下的咱们再想办法。”
江冉很后悔他偏偏选择在今年装修,要是没有这件事,他肯定能拿出来更多。
梁季澄虚弱而坚定地摇头,“我有钱。”
江冉的心简直要碎了,抛开他和梁季澄的关系,梁老太也是从小看他长大的长辈,他应该为此感到难过,更别说这还是他最爱的人唯一的亲人。
“你别这样阿澄,”江冉红着眼圈说,“我希望奶奶好起来的,钱没了可以再赚,只要店还在,这些钱很快就可以回来的。”
“我知道,”梁季澄扯出一个很浅的微笑,反握住他的手,“暂时还不用,需要的时候,我会和你说。”
梁季澄在惴惴不安的忐忑中过了三天,三天之后,梁老太被转移到普通病房,这是个好消息,让他松了口气,不过新的问题接踵而至,普通病房不像icu24小时有人看护,需要家属亲自上阵,梁季澄没钱请护工,只好自力更生。
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病患对于没有陪护经验人来说,难度可想而知。他一个加上江冉,两个大小伙子折腾了十分钟,硬是没把老太太身子翻过去,最后隔壁床的大姐实在看不下去了,好心搭了把手,才把问题解决。给她清洁完毕,梁季澄得空去洗手间换下自己湿透的衬衫,心想这会儿要不是梁老太暂时没法说话,非得把他这个亲孙子活活骂死。
江冉买了两瓶水,俩人在医院旁边的小饭馆解决午饭,两份青椒肉丝拌面,不够还可以免费加。梁季澄吃的狼吞虎咽,丝毫没有嫌弃桌子上与自己袖子挨着的长年累月渗下的油垢。
江冉没有他那么好胃口,用筷子挑着面,一根一根慢慢地吃,等到梁季澄吃完了,他还剩下小半盘。
“还要么,”江冉问他,“让老板再给你添上。”
梁季澄摆摆手,用一顿饭把自己喂饱甚至是喂撑,这样从下午从到明天早上,他应该不用吃任何东西了。
“走吧。”梁季澄说。
他们没有马上上楼,而是在底下的小花坛坐了一会儿,周围有人在打电话,也有穿着病号服的人被家属搀着散步。今年是个罕见的冷冬,风吹在脸上像刀刮似的疼,但谁也没提上去的事。哪怕只有数米之遥,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楼下岁月静好,楼上却随时被混乱,哭嚎,和绝望充斥着,没人能在那种环境下独善其身。
在第三个小男孩高举着水枪大喊着从他们身旁跑过时,梁季澄终于厌烦了,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你回去吧,”他对江冉说,“这边情况都稳定了,没必要耗着,我一个人就行,你那店总关着也不是个办法。”
江冉没有直面他的建议,他拽拽梁季澄羽绒服的下摆,“阿澄,我们请个护工吧。”
“我没有…”
“我来出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梁季澄脸上微微怔愣的神态转瞬即逝,表情很快变成了厌恶,他斩钉截铁地扭过头,“不行。”
如果真的到了迫在眉睫需要江冉帮助的地步,他会开口的,但现在还不是他认为的绝境,在这之前,他不愿意欠江冉太多,即便他们是这种关系。
“你听我说阿澄,”江冉捏着他的手指,指尖摩擦过他手心的薄茧,“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干不来的,你还要上课,你还有项目…”
“项目结束了。”梁季澄说。
江冉沉默了几秒,想起几个月前他们争吵的源头,第一反应竟然是问问他是不是和程灵没有联系了,但那不是他的风格。
“你还要上课,”他再次强调,“你不能天天都在这里,就算你毕业了,难道你不继续往上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