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府,一夜无话。第二日大清早,尤潇潇还没起身,便听着外头来报西府大太太带着二姑娘来了,贾珍在榻上听见动静,也不睁眼,只道:“这大太太也怪,这么早的时候儿就跑过来做什么。”尤潇潇笑道:“你睡你的就是。”她深知邢夫人昨日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才到了这边儿来,忙起来简单梳洗了,先让银蝶带人往凝曦轩摆早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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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人一大早来了,果然空着肚子。到了凝曦轩一一安置坐下,早饭摆了一桌子,主食不外乎是馒首、包子、肉笼与夹饼,粥是两样,绿豆白米粥跟花豆江米粥,小菜若干,莴笋卷子、酱鸭舌、炝苦菊、青豆烧腊肉、手剥笋、胭脂烧鹅、卤鸡丝、百叶肉等等,另有点心两种。尤潇潇亲手替邢夫人盛了一碗花豆江米粥,见迎春拘束,忙嘱咐她多吃,又叫人烧鲜牛奶来。邢夫人见她忙碌,倒过意不去,忙道:“珍儿媳妇快坐下,却是我们的不是,大清早来扰了你……”尤潇潇正在为迎春搛一只蟹粉小笼放入碟中,倒了些镇江醋,听了这话便笑道:“太太跟我外道了不是?旁人想求着陪太太一起吃饭也没这个福气啊!”
迎春胃口小,吃了一点子就放下筷子说饱了。尤潇潇叹道:“二姑娘,你们小人儿家正是该多吃些呢,咱们惜春早上能吃半屉包子,另外还要加两只芝麻蛋卷,快,这是特地给你备了的热热牛奶子,桂花糕也是现蒸的,怕你早上不爱吃甜的,做的是咸鲜口,里头的肉馅都是后臀尖子上的,味道极好,你吃一个尝尝。”迎春有些意动,连忙瞧了一眼母亲。邢夫人察觉,笑道:“还不谢谢你嫂子,我瞧着你的胃口也是单薄,再吃些罢。”
迎春方又拾起筷子来,尤潇潇又笑道:“今儿太太跟二姑娘好不容易来,可要逛足一天才准走!”邢夫人说道:“也就是珍儿媳妇你不嫌弃我们了……”说罢,神色竟是落寞的很。尤潇潇深知其故,待要解劝几句,只见惜春穿着一身鹅黄的衫子,简单梳了两条辫子,笑嘻嘻的来了:“可被我拿住了!大清早躲着我在这里吃好东西!”然后见了邢夫人,又对迎春笑。
银蝶见她来了,忙带着小丫头们添椅子与碗筷,尤潇潇笑道:“快叫小厨房将大姑娘的分例菜抬来!多拿捧盒!”惜春听了边笑着提着裙裾跑过来边是不依不饶:“刚刚说我能吃,我在外头可都听见了,嫂子欺负人!”尤潇潇拉着她坐在身边,笑道:“你小孩子正是好好吃饭的时候,这有什么可笑话的,天天饿着肚子瘦成一把骨头倒好?”说着又向邢夫人道:“刚刚才起来,太太担待些吧!”惜春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邢夫人忙说不打紧,再见惜春神采飞扬,比起在西府的时候完全换了样子,跟迎春对视一眼,心里也感慨万千。
一时间众人吃过了早饭。天气晴朗,尤潇潇便提议去会芳园里搭了桌子抹骨牌,说园子里的月季花都开了,因为有些金贵的是到处寻了人才弄到的植株,老远就是一股子香气,颜色也比外头绽得俏些,靠着前头还有一汪子清水,养着的鲤鱼也漂亮,不如咱们去那边儿一面赏景一面玩乐,邢夫人自然是说好的。迎春跟惜春两个却是小姑娘,对抹骨牌兴趣缺缺,况且又都不太好意思玩。尤潇潇忙笑道:“罢了罢了,我的小姐们,知道你们都是琴棋书画德才兼备的,瞧不起咱们这些个市井小民的玩意儿,可是想想吧如今年纪都不小了,没过几年都得到别人家当太太奶奶的,婆婆让陪着都也说不玩?现今不趁着在家跟着亲娘亲嫂子的多学几把,将来只等着进婆家输嫁妆去罢!”小姑娘们经不住这般打趣,登时被说得面红耳赤,惜春捂着脸道:“嫂子总爱这样捉弄人!”邢夫人在旁听了也笑道:“你嫂子伶牙俐齿的,平素真人不露相,等闲人还听不着她说话呢!”尤潇潇点头道:“这话公正,到底是太太心疼我。”
于是众人便去了会芳园,依着邢夫人的意思,就在水边儿的大柳树下摆了一张方桌,每条藤条椅旁边再配一张各色花样的楠木小几,上头放着一把金丝茶壶,一只白瓷盖碗,还有两荷叶碟子的新鲜点心。银蝶早拿了钱匣来,每人手边放了红绳串的一吊钱,尤潇潇笑道:“左右不过是玩意儿罢了,横竖就这四吊钱,头钱头彩,瞧瞧谁今儿个有福气。”邢夫人见她办事敞亮,心里更加喜欢。
所谓打牌,都是为了交流感情,长在富贵人家的众人也深知其中奥妙。果不其然,没过几巡,邢夫人就开始抱怨西府的底下人势利,说原先还顾忌点面子,如今听了二房的喜信竟越发不成样子。今儿一早去给老太太请安,不巧车在门口拔了缝儿,叫了人来,二房这一群狗奴才竟说这里管不着,非要拉回那边儿修理去!气的邢夫人带着迎春就往东府来了。尤潇潇便笑道:“太太你大人有大量,跟这群奴才们较真岂不是降身份了?”因想着这话让两个姑娘听了不好,便放下牌道:“日头慢慢毒了,我早起吩咐小厨房里制了些玫瑰果子露,惜春你带你姐姐拿去,我跟太太在这里等着。”惜春应了一声是,然后牵着迎春的手往馨澜院走。
邢夫人也知道该支开姑娘们,于是先不说话。等她们走了,尤潇潇才说道:“太太,这些话你也该跟大老爷提一句啊!难不成都存在心里不成?”邢夫人一听,立时就消了音。她跟贾赦夫妻这些年感情越发淡薄,想了想都多长时间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了。自己是个形同虚设的太太,他天天窝在自己的屋子里跟着一群小妖精鬼混,哪里能管这些事!越想就越发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