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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噎留在世上的一口气三合一(第2页)

  “我们养你,你不报恩,反而给我们招祸,今日的餐饭就是这个,挑剔便撕烂你的嘴。”粗犷的铁官徒,对付清瘦的小孩,自有一套办法,如果息再不张口,不吃铁渣,他们就要用膝盖顶断他的脊梁骨。

  但息再没反抗,趴在铁渣上大吃,直到牙齿结黑霜。恰好铁官长李丕也到了,喝止众人:“还不领赏,在干什么?今日新元第一天,有诏,众位铁官徒免一岁役,更夫免一月役,雇佣进为卒,卒进为工,工师进为待诏,都去高兴吧。”铁官徒们这才丢下息再,欢呼雀跃,将元件抛上天。

  息再咀嚼铁渣,伏在他们脚下看。

  夜里,李丕去找息再。息再在冶铁窟里坐着,正摆弄头,拢出椎髻的形状。

  “好小子,既然有头脑,为什么故意讨打?”

  “我明天就要走,怕忘记这里,所以讨一顿打。”

  李丕想:真是倔强的小孩。

  他凑近了:“你还担心忘记这里?以你的出身,怕是一辈子能去到的最好的地方就是这里!昌山小铁,你不要小看它,它为省中和楚国制作了五年!”

  息再在窟中笑。

  李丕当自己受了不懂事的孩子嘲弄,并不气恼:“你笑,以后你为大男,就知道处世的艰辛。但现在有一条路,就在你面前,看你愿不愿意走:给我做继子,以后让你当官令史,让你当官长!”半辈子独身的李丕,眼看息再长大,显露美貌,就垂涎了。

  息再听完,仍然笑着,语带讥讽:“我给你做继子,当官令史,当官长,然后某天,皇帝又死了,换新的皇帝诏令,我再跟这帮铁官徒欢呼:减了一岁役,进了一级官?”

  李丕点头:“可好?”

  “铁官长,我明天就要走。”息再捂住头上的锥髻,像毒誓。

  李丕走了,并不气馁。明天太阳一定东升西落,众人一定三餐米粥,息再一定留在这里。不说昌山五铁看守严密,就算侥幸被他走脱,不过是五岁的小孩,无父无母,无依无恃,在世上立足,也是一眼就能穷尽的未来。

  第二天清晨,运输官弃车纵马,狂奔回昌山,要找铁官长。  李丕还在睡梦中,被随从抓了,压到冶铁窟前。

  许多铁官徒被吵醒,从窟中探头,听运输官的质问:“五年好铸,一朝松懈!昌一至昌五中,只有你小铁官缺了两件铁当卢。左冯翊大人仔细查验,才现这个缺失,现下正在等待。东西去哪里了?”

  李丕很不清醒,只听懂左冯翊大人正在等待,便抖。大人哪有不严苛者?过去昌二的小铁官缺了一件物品,被大人鞭策,直到无法走路,而如今他昌五缺了两件……李丕环顾四周,想找替死鬼:“谁知道铁当卢的去向?”铁官徒一齐缩回脑袋。

  李丕觉得自己完了。

  “我知道当卢的去向。”息再一开口,运输官、铁官长并铁官徒的目光,聚在他身上。运输官喃喃的:“又是你。”

  息再咧嘴,露出被铁渣染黑的牙齿:“是我,我吃了两枚铁器,上刻兽面,那就是当卢吧,真漂亮。”

  “他总是乱吃乱吞。”有人反应快,借题挥。

  “人小肚子大,老喊饿,或许贪嘴,吃了铁,误大事。”有人附和。

  “是啊,是这小儿的错。”李丕活过来了。

  但铁当卢没了就是没了,短时间内无法造出,该受罚的人还是李丕,他重新陷入绝望,只能向运输官重复:“是这小儿的错。”

  “是我的错,”息再越过他,“请不要罚昌五的铁官,就将我带给左冯翊大人交差。”

  他走到运输官面前,以手指其腹部:“见到左冯翊大人,请将我开膛。铁器还在我腹中,取出来洗一洗,正好补上缺漏。”察觉到面前人打冷战,息再抬头,与他对视。

  运输官恍惚,以为看到省中的天雄。

  他膝盖软,说着将人带走,犹然心悸。又忽然想起这不过是隶人们养的小玩意,便气恼,给了李丕一脚。

  李丕倒下,看息再被运输官提上马,忽然有劲,连滚带爬地追:“等等,这是谎话,他并没有吃什么铁当卢,牙齿黑,是因为昨天吞吃铁渣!”众铁官徒拦他:“官长,你疯了,就是他吃的。”

  息再自运输官的腋下探头,和他们道别:“我是孤儿,你们将我养大,我无以为报。我今天离开,今后回来,领你们看一看昌山以外的大小铁。”他说着话,冷冷地笑,叫人以为他披童子的外皮,其实在世上长存了许多年。

  李丕看着他离开,意识到他在这个年纪,已经一言九鼎:“真的走了……”

  铁官长瘫倒,汗落在昌山脚。

  天大亮,十里路外,跑马队伍中,息再展开头顶的椎髻,露出两枚铁当卢。

  在运输官惊诧的注视下,他将铁器打入马的双眼。人仰马翻,他也扭断脚,向西逃。之后一年,他暂住在邻县,还能看到昌山顶,第二年再向西,换另一个县城,则昌山在长天后面,不见轮廓。

  买一个浡人,需要上品银十。

  贩子对价格做出解释:“诸君难道不知皇帝的宠优蓝谨?蓝谨精通百戏,是后梁第一伎人,吃穿无忧,地位尊贵,据说今日还登上小楚王的生日宴会,为后宫贵人表演!而浡人出身百戏之国,自小耳濡目染,身心灵慧,尤其是我这几位浡人,样貌清雅,年纪又轻,假以时日,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蓝谨,买了他们,便是买了生财大道!”

  贩子说得很动听,然而定价实在太贵,虽然吸引了很多人来看热闹,却没卖出一个,无奈拿浡人出气:“白吃饭!”

  不会语言的浡人,顺从地挨骂,帮忙收摊,正好与过路的息再对上眼。

  三三两两的幼年浡人,看这位红颜,看走了神,过后互相打手势,以为遇见大斋时的童子。直到贩子叫骂,他们才不再留恋,卷着铺盖走了。

  只一个晚上,一切都改变。

  第二天,买一个浡人,需要三个铜子。

  贩子对价格做出解释:“诸君,且看,且看这几位浡人,他们年轻漂亮,头脑活络,做惯了事情!能挑水,能做饭,能扫除,能解妇人苦闷,如今只要三个铜子,买回去看个新鲜,当个消遣,就当买一颗菜,买一个摆饰。”

  即便贩子绝口不提浡人的特长,路人依旧行色匆匆,不再停留。对眼前的变故,贩子不能说毫无预料,只是真正生了,让他痛苦:行远路进口的浡人,就这样废了,他血本无归。

  贩子拿张凳子,坐在摊前,失魂落魄,突然指天:“蓝谨!”  蓝谨刚刚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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