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你的错……”老天,他一定难过死了,尤其每次过生日,他就会想起这段不愉快的往事。
“不!”他内心的那分内疚,并非任何人的三言两语便能化解。“从头到尾均是我的错,所以我姐姐和妹妹们才会那么恨我!”
倘若她们真的恨他打他骂他,他也许会觉得好过些,偏偏她们全不怪他,甚至一点抱怨也没有,这反倒教他无所适从,无地自容,渐渐地,他越来越不能面对她们的关心。
“所以我才会借口底下助手会吵到她们,以及动起笔来作息就颠三倒四的理由,在老家附近找了间房子来当工作室。”如此一来,她们也不会知道他每天依旧被噩梦缠身而担心。
“你太苛责自己了。”曾杏芙伸手包住他的大手。
“假使我不这么做,我恐怕早已自我了断了。”季博阳苦笑。
他苟且偷生那么久,唯一的目的便是要搞得曾家鸡犬不宁,亲眼看着曾大富家破人亡。
“天可怜见,让我拥有了你。”他瞅着她恳求。“别让任何人拆散我们俩,就算是你的父母也不行。”
因为在他的安排下,她的父母很快就会这么做。
“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但是从现在起,有我与你一块儿度过。”曾杏芙保证地点着头。她要给他好多好多的爱,给他好多好多的鼓励。
“芙儿……”季博阳紧紧合上双眸,不敢再正视她,然后伪装睡着,免得他会思及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汗颜地痛哭出来。
凝望着荣华富贵不享、却在这儿为他穿上围裙、洗手做羹汤的曾杏芙,季博阳有道不尽的矛盾情绪。
从他成功地怂恿她搬离曾府,他遂依计以赶稿为由,然后三天两头不回家,存心冷落仍值新婚燕尔的小妻子。
至于会选择住进这个新社区也是有理由的,因为它的交通不便,距他工作室约莫半小时的车程,用走的太远,叫车搭车也不易,她不会开车,又是个识大体的人,所以她绝不会随便跑到他的工作室来查勤,也就不会发现他其实都在外闲晃。
另外他料定她的个性内向,不会去和左邻右舍三姑六婆,更不会有朋友好心来向她通告什么八卦,家里也未订报,她几乎完全被狐立在这个小方格中,因此他更可放手铺设下一局。
然而每每他回到家,她非但全无怨言,还处处展现过人的体谅,对他嘘寒问暖忙进忙出,一声你回来啦,便融化了他那颗污浊的心。
夜里他噩梦连连,她会温柔地搂着他重新入睡,或当个耐心的好听众陪他到天明,然后一起迎接大地的第一道晨曦。
她很喜欢看书。
不过她现在都把看书的时间,拿来看食谱。
她很喜欢弹钢琴。
不过她那双拨按琴键的玉手,现在都拿来做家事。
她很喜欢思考哲学。
不过他知道她现在都把大部分的光阴拿来想着他。
她现在的世界简直是以他为圆心,绕着他而行,这虽然是他当初处心积虑造就的,不过他一点也不开心,几经仔细琢磨下来,与其说他恶意冷落她,不如说他是在逃避……
“你饿了要不要先吃?”柔柔的嗓音从柴米油盐中跳出来把他拉回现实。
季博阳摇摇头。“我等你。”
“那你去客厅坐着等吧,这里全是油烟。”曾杏芙就是这么体贴。
他没有离开厨房,反而接过她手里的菜刀。“我来。”“喏……谢谢。”曾杏芙腼腆甜笑。
由于厨艺尚在学习阶段,她又要切菜,又要顾着炉火,偶尔是会有些手忙脚乱,多了他在旁协助,她等于多了与他相处的时间。
“这有什么好谢的。”季博阳回笑,心弦却是一抽。
就是她刚刚那抹未染俗尘的稚笑,不时提醒他的居心叵测,像他这么差劲的人,怎配接受她那么甜美的笑容,像他这么龌龊恶劣的男人,怎配得到她那么纯真的爱与关怀,倘使他死后没下地狱,他自己都会觉得纳闷。
“很难吃啊?”轻蹙黛眉的韶颜猝地出现在他的咫尺间,粼粼秋波闪着不安和期待。
“……啥?”他怔忡眨眼,一时之间回不了神。
“我是说……我的手艺。”曾杏芙指着桌上的四菜一汤。
瞧他吃得那么不带劲儿,八成是不合口味。
“手艺?呃……喔,不会呀,你做什么都好吃。”季博阳忙不迭回过神,也不管碗内有什么便唏哩哗啦地耙进嘴,肚里却在纳闷他何时坐到餐桌前来的?怎么菜炒好了,手也端着碗饭筷子了,都还不知道?
“那就好。”曾杏芙犹如服了一锭定心丸,欣喜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的偷偷努力总算有了成果。“多吃一点嘛,你最近都忙瘦了。”
她帮他挟了满满的菜。
“别净顾着叫我吃,你呀,才该多吃一点呢。”季博阳尚往来,也给她挟了一堆菜。
“嗯。”曾杏芙的食量本来就不大,但她仍是兴高采烈地奋斗,因为这菜肴里面载满他的爱。
“我明天……”季博阳迟疑地住了嘴。其实他和她会成为全天下最快乐的模范夫妻,只怨两人命途多舛,生不逢时,今生注定永远不能结合,唯有寄予来世有缘。
“什么?”她笑容未减,等待他的下文。
“唔……没,没有。”见她吃得这么愉快,季博阳实在不想扫她的兴。
曾杏芙也不追究,直到饭后二人相倚坐在沙发里听音乐。
柔和的灯光,柔和的气氛,应该是谈话的好时机。
“你是不是有事想跟我说?”女人的第六感是这么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