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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回来了。

自己曾在离开那儿的好多个夜里梦见一个坐在海边的孤独背影，他皱眉看着面前凝固的大海，然后沉思；他拨动琴弦，然后无声思索；他拉上遮光的窗帘，才能勉强睡上一个好觉。极静的每一分都让安之槐害怕，那是她原本可能面对的世界。一切都成为泡影，或静止成人偶，或如那个孤独的男人一样，必须忍耐一天又一天的单调以及噩梦。但她也自责，如果那天她留下的话，就赌那么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说不定现在能有两个孤独的人，至少能分担掉彼此一半的心死。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高兴的。因为她到底还是见到了他，在咖啡厅，他要了一杯美式，而她则是拿铁：

“别来无恙？”柯皓首先开了口。

“不去烧烤没关系？”她靠在椅背上问他：

“你呢？”他偏了偏头反问，然后两人便一块儿笑了。

毕竟像是历尽劫难后的重逢，她抿了口咖啡，虽然千言万语，但现在能看到他还像从前那样坐在自己面前，她还是很高兴的。

“我才过来一星期，听说你已经来两个月了？”

“嗯。”她点点头，“在音乐公司，还是老本行。”她扬了下嘴角，然后看向对面浸入暗黄灯光的那个人，“还好你愿意来。”

“你知道我会来？”

“是我拜托南夏的。”

这个名字多少有些禁忌的味道，所以两人都沉默了一秒。柯皓摩挲着咖啡杯的把儿，先开了口：

“我现在是大学音乐老师，和南夏一个学校。”

出乎她的意料，所以女人挑了下眉：

“你故意的？还是，她故意的？”必然是一方的决定，她能洞悉其中玄机，却猜不出正确答案。

柯皓耸耸肩：

“是我。”

是他。

阳光沿着窗帘在房间里切出一条明亮的光带，就像是一只自称“希望”的手，此刻却把躲在阴影的她捏得生疼。

安之槐躺在床上，她用手背遮住了眼睛。虽然说过不再为他伤心，可心里的习惯仍然会拽得她生疼。他从一开始就是知己，可也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让自己更近一步。她曾在那场独立演奏会的时候就暗暗下定决心，她要独立，要离开他。而当自己真正离开那个世界，当他们甚至不在一个次元的时候，她却还是默默为他担心。虽然暗暗接受上帝的分配，可也忍不住会依赖过往的记忆。

她请求南夏把他接过来，然后他真的从那么多年的情感挣扎中清醒过来，然后他又走入了另一场感情。他已经如此坦然，她不该再为他或喜或悲。

她想自己应该放下的，应该祝福他的，还是一个好友，或是一个故人。

握着的手机里，存着他昨天刚给的电话。事实上，她昨晚本想邀请他一起为电视剧作曲的。并非习惯性合作，只不过是觉得，这个故事里有他，她应该听一听他的意见。但昨晚也许是给了她不小的惊讶，所以一不小心，便乱了阵脚，连想说的话也没来得及去说。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划开屏幕，她拨通了柯皓的电话，然后静静等待那边按下通话键。

※

“所以昨晚，是他陪你去以蓉的生日会？”唐玉稍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问她。

“嗯。”

“然后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又住在你家了？”

“呃，这个问题说来话长了。”

“好，那就先不说这个问题，昨天咱们顾医生什么反应？”她伸手悄悄问南夏，把明明听得一清二楚的柯皓也甩到了一边：

“嗯……”南夏朝旁边的柯皓望了望，这话还真挺难说，她多少有点求救的意味：

“她说要从人家那里毕业。”所以柯皓很坦率地替她回答道。话突然从他嘴里说出来，南夏的脸顿时红了一阵。有点羞耻：

“然后你们俩就在一块儿了？”唐玉这种接受现实的速度，让南夏也不得不佩服她。毕竟连她自己都习惯了好久才接受一个书里的人物出现在这里。

“其实就在你进门前半个小时。”柯皓坦然得让南夏甚至有些生气，脸上又是一阵热，她瞪了身后的男子一眼。

唐玉朝他俩笑得很懂，正想拿南夏再开玩笑，却没想到手机响了起来。与此同时，柯皓的手机也丁零作响。他俩互相看了看对方的手机，然后笑着接通，还特别同步地离开餐桌各自找地方说起来。南夏觉得自己终于获救，于是便瘫在桌上，消灭了果盆里的东西，便懒懒走进了厨房。

安之槐的声音顺着电波传来的时候，柯皓正望着窗外牵着妈妈手掌走远的小男孩：

“那个，昨天还有句话想对你说。”

“……”柯皓愣了一秒才问，“什么？”

“如果愿意的话，我很希望《白日梦》的音乐能听一听你的意见。”她想了想又说，“……我会把你的名字写上去的，收入也会分你的。”她赶紧说明。

柯皓听出了慌张的意味，所以笑了笑：

“嗯，我会考虑的。”简单说完，那边终于满足地挂断了电话。

柯皓对窗外眯着眼睛淡然一笑，他原本看到那个电话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想她或许已经准备真正走出他。

那是一个很棒的开始，就像这窗外的阳光一样。

转身想要重新回到桌前，却发现唐玉也挂了电话。格外有脾气地她朝电话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朝客厅走来。她看到柯皓正看着自己，便朝他扬了扬手上的手机，然后对他说：

“我们顾医生还真来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