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进屋,见女娽醒着,正靠坐在床上,忙来到床前坐下,柔声问道:“娽,今天感觉如何?”
“还好,老样子吧。”女娽绵软无力地答道。
“哦。”颛顼简单应了一声。
女娽已经病了大半年,颛顼再找不出更多的话来安慰她,看到床边放着一个精致的彩漆木盒,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女娽撇了一眼木盒道:“刚才工正家的妇人送来些草药。”
“喔,我这就叫厨臣来煮药。”颛顼说着便起身要喊厨臣。
“不急”,女娽叫住颛顼说道,“这也不是啥新药,以前都试过的。先等等,我有话问你。”
颛顼忙又坐下道:“你说。”
“听说巫喜他们最近看到天上落了两颗星星,一个应在了左彻大巫,另一个应在了鸿风夫人,是这样的吗?”女娽认真地盯着颛顼问道。
“嗯,夫人怎么看?”颛顼点头说道。他心知女娽是个有主见的人,既然她问到这个事情,必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女娽轻轻摇头说道:“我看巫喜的说法未必可信吧。”
颛顼皱了皱眉,对屋中的侍女们说道:“你们先出去。”
眼见侍女们离开,女娽才轻声说道:“大巫左彻辅佐过先帝轩辕氏帝君,并且主持了轩辕之丘几十个寒暑,这次又说服了青阳帝君传位。要说他的离世上应大星的陨落,本没有什么不相称的。可那另一颗流星也应该是比肩左彻的人物吧,怎么会是鸿风夫人的呢?”
巫喜等人对天象总有各种解释,颛顼本来颇不以为然,尤其是把大夫人鸿风的过世搞得街头巷尾人人热议,且经久不衰,这让颛顼心里极度不适。一方面,青阳和鸿风对自己有教养之恩,另一方面,颛顼一直隐隐地担忧着女娽的病,害怕将来会是和鸿风夫人一样的结果。
既然女娽问起,颛顼索性以实相告道:“你说得有道理。我本来也不会把这些太放在心上,倒是更在意一则听起来不太靠谱的坊间传闻,那就是,有人说另一颗星是应在以前的共工氏大君,康回老贼死了。”
“啊?”
颛顼的话是女娽万没想到的,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看着女娽,颛顼轻轻点头,继续说道:“康回老贼这许多年来没了音讯,可是当初巫履派了武士去追杀共工氏第一猛士羽,结果派去的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个也没有回来。我断定,羽应该没有死,所以很可能老康回也正躲在某处,暗暗地积蓄着力量。这才是令人担心的事情。”
“那康回能躲到哪里去呢?”女娽担心地问道。
颛顼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就在崇地吧。”
话音刚落,女娽开始了一阵剧烈的咳嗽,颛顼忙上前抱住女娽,一瞬间已经心绪大乱。
女娽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却忽然望着颛顼悠悠地说道:“如此说来,那个五星聚会、少昊氏德衰什么的,也只是大巫他们编出来的喽。可怜鸿风夫人,不知道死前会有多么心灰意冷。唉!我还傻傻地作了八风承运之乐呢。”
女娽懊悔不已地说完,流下了眼泪,她感到颛顼抱着自己的双臂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
颛顼无言以对,背后阵阵凉。以前他从来没想过,巫喜的天象之说一旦被证明是错的,将会对自己的名声带来如此颠覆性的冲击。这样一来,青阳传位自己非但不是什么德衰让贤,反而会坐实了自己的忘恩负义,让人们认为一切都是自己和五大氏族的阴谋!可是事已至此,当初在濮邑的那些尴尬和凶险,别说是对那些个局外人,即便是对女娽,一下子又怎么能解释得清呢!
看到颛顼木呆呆的表情,女娽心中飞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她记忆中那个阳光俊朗的抚琴君子形象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颛顼看着女娽的眼神,明白正在生什么,他急道:“娽,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女娽勉力摇着头,万般愤懑地说道:“鸿风夫人已去,人死不能复生;青阳君的帝位,难道你还能还回去不成!这些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嘴终归是长在别人身上,我们能怎样?唉,累了,让我睡一会儿吧。”
女娽说罢,颓然地闭上了双眼。
颛顼只能叹了口气道:“也罢,先休息,此事我改天再细细说与你听。”
扶着女娽睡下,颛顼心中异常纷乱,甚至对左彻和巫喜的做法生出了些许怨恨。起身来到屋外,正巧一阵冷风吹过,他冻得揣手入怀,人也瞬间冷静了下来。
左彻已死,大君缗自降身份外封,这些也都是他难再改变的事。再说巫喜,他只是醉心于观星,逼迫青阳退位未必是他当时能想到的,而且惩办他能挽回什么吗?此时,颛顼的手无意中摸到了怀中的玉璜,于是心中渐渐释然。当初兄弟之誓的四块玉璜,现在青阳、幄裒、巫喜、和自己手中,巫喜无意中帮自己得到帝君之位,这也算是天意吧。不能改变不如就接受,既来之则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