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红看她一眼,实在想不通海蓝的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海蓝问道:“娘子,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一点红撇过头,不看了。
海蓝又笑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不等一点红表示,海蓝便看着一点红无比认真的道:“娘子,我对天发誓!这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爱你,怜你,如果有来生,也愿意跟你结为连理!”
海蓝的神情无比认真,如果不是知道她精神有问题,任谁也会被这样的情话打动。
即便如此,一点红心下也不由微微动容,他忍不住道:“人没有来世。”
海蓝怔然的看着他,半晌才道:“亲,你背错台词了。”
于是这一夜海蓝和一点红都没睡。
一点红驾着车,海蓝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说,什么小青偷了金元宝啊娘子你要多休息啊法海是个老秃瓢啊巴拉巴拉巴拉……
直到一点红再也听不下去,伸手点了她睡穴。
海蓝再醒过来,便是第二日的黄昏。
一点红的脸色更惨白了,不知道是不是太长时间没有休息的缘故。海蓝看了他半晌,方皱眉道:“我要洗澡。”
所幸的是,在太阳落山以前,他们来到一个小镇。
一点红找了家客栈,又花钱请了一位大娘照顾海蓝换洗。
海蓝坐在浴桶里,那大娘正在给她搓背。
笔直的脊骨,光滑优美的背,像是一匹上好的锦缎。但顺着颈脖看见海蓝满布疤痕的脸,又觉得惋惜。作为中年妇女,本质就是八卦,即使一点红告诉她不许多言,大娘还是忍不住问:“小泵娘,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一出口,说的还是官话。
海蓝本来昏昏欲睡,听见此话茫然道:“什么?什么伤?”
“你的脸啊!那些伤疤哪儿来的?可惜了你这么一张标致的脸!”
海蓝还是不明白,伸手摸了摸,才感到皮肤有的光滑有的硬,像是一张饼上糊了石子儿。
“快……给我拿镜子来!”海蓝心慌了,什么时候受的伤,自己怎么不知道?!那大娘被她样子吓住了,忙将镜子递给她。
粗糙昏黄的铜镜,映出海蓝的脸。原本白皙的脸蛋,现在分布着八处的伤,还有极小的印子已经消退了。即使如此,这脸怎么看都是难看之极。
海蓝愣住了,睁大了眼,可是她并不是因为脸上的伤疤,而是因为这张脸。
这张脸是谁?很熟悉,却不认识。
她忘了自己的长什么样子,这实在太诡异了……手一滑,那镜子“啪”的摔在地上。
一点红破门而入,但随即闭眼转身,沉声问:“出了何事?!”
海蓝捂着自己的脸,失魂落魄道:“我的脸……我的脸又是怎么回事?”一点红闻言一震,竟不知如何解释。海蓝见他不说话,更激动了:“你是不是知道?!”
一点红默然半晌,方道:“你随后再来找我罢,我告诉你。”旋即离开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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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红就是这样,他明知海蓝睡一觉起来第二天会全部遗忘,还是不会骗她。
他的语速不快也不慢,嗓音微微暗沉嘶哑,像他手中窄而薄的剑,隐忍、坚定。
海蓝静静的听他说完,也没皱眉也没说话。
一点红将剑送在她面前,说:“你也可以毁了我的脸,我不动手。”
海蓝蓦然一惊,退后两步,瞪眼道:“这与你何干?你不是说已经在带我去找神医了么?我不会毁了你的脸,你也不要自责。”
一点红不知是不是被海蓝说中心思,立刻否认说:“我没有自责。”回答的太快,反而有不打自招的嫌疑,掩饰般说:“万一你的脸治不好……”
“那就等治不好再说,反正我是不会毁了你脸的。这种事情,有我一个就够了。”海蓝说着蹙了蹙眉:“可我根本不记得那天的事。”
一点红听她什么都不计较,心下难言,只说:“到了明天,今天的事你也不会记得。”
海蓝这倒是吃惊不小,呆呆的问为什么。
“你在生病。”一点红顿了顿,又说:“是脑子里的病。”
这次海蓝的性格使他见过最好的一次,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和海蓝说话,即使这是很傻的举动。海蓝却好像明白,了然所悟:“看来是精神病,还带有严重的健忘症。”
“你的脸……”一点红还是对此事不能介怀,海蓝虽不及石观音、琵琶公主艳丽,但实则也是个标致清秀的姑娘。
海蓝却无所谓一笑:“方才突然看见镜子里的脸,才那般心神激荡。待现在定了情绪,想想也没那么可怕。”
一点红没想到海蓝会释怀,或者说现在的海蓝。
“我每天都会发疯对么?”海蓝问。
“是,这是你最正常的一次。”一点红抬眼看了看海蓝,迟疑道“……但也许还是在发疯。”
海蓝被他这样子逗乐了,笑了起来:“你明知我在发疯还跟我说话?我是个精神病,你可不是!”
一点红默然。
海蓝随即正色道:“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一点红说:“但讲无妨。”
“不论以后我变成谁,是哪种性格,你一定要将我是病人的事情告诉我。”
蜡烛噼啪的响了一声,却是忘了剪灯花。海蓝看着火苗说:“我之所以会分裂成奇奇怪怪的人,是因为心底有他们的影子,刻意去模仿。就像现在,我本以为我是‘又一村’,可你告诉我我是发病,那现在的‘又一村’就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真正‘又一村’的性格就像你如今所看到的,聪明、镇定、冷静、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