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十余日前。
梦里一处陌生寝居内。
崔寄梦看见自己安静平躺着,罗裙委地,乌散落,而大表兄立于榻边,衣冠齐整,深邃目光一寸寸碾过。
总算玉山倾倒,临门之际,他忽地脱下外袍,将她整个人裹住,再用衣袖打了个死结,捆得比粽子还严实!
做完这些后,他就走了。
醒后崔寄梦想起他寸寸覆过的视线,虽羞臊但也大大松了一口气,梦里克制住的人是大表兄,但这是她的梦。
其实算是她克制住了自己。
自打这个梦后,崔寄梦再未做过关于谢泠舟的梦,内心安静下来。
可没想到昨夜又……
此刻,崔寄梦坐在马车里,想起昨晚梦里诡异的一幕,只觉脖颈凉,禁不住摸了摸颈侧,还好,还好。
马车停在城西斫琴馆前。 她一直惦记着大表兄恩情,昨夜又梦到他同她索要报答,崔寄梦想着此事不能再拖了,只好来找师父帮忙。
“你要斫一把焦尾琴?还要尽可能名贵些?”赵疏讶异,他这徒弟不喜铺张,平素买物件以实用为准。
崔寄梦双手交握在身前,豁出去般问他:“大概……多少银子?”
既顾及银子,又要贵的,想来是要送人,赵疏想起一位算不上故人的旧识,试探着问:“你且说说,打算送谁?”
“师父怎知我要送人?”崔寄梦杏眼懵然,师父果真心思细腻,“是送给谢家大表兄的。”
“谢家大公子?”赵疏目光变得很远,远到像是在看过去的事,须臾,他收敛心神,随口问崔寄梦:“和徒儿定亲的,不是谢家二公子?”
不料把崔寄梦问得两颊飞红。
她澄清道:“是二表兄,但我送大表兄琴是为了报恩,没旁的意思。”
“师父随口问问,也没旁的意思。”赵疏无奈笑笑,“谢家大公子对徒儿有何恩情呢。”
崔寄梦只捡朱嬷嬷的事说,说完再次问了赵疏斫琴所需银钱,赵疏笑着问她,“小徒儿手头很紧?”
“这倒没有,那事过去后,祖母和舅舅们担心我缺钱,都明着暗着往我这送银子,但是,”她犹豫不决,想着师父可以信赖就直说了,“但我总觉得这钱像是补偿,也不对,总之觉着很怪。”
赵疏接过话,“像是补偿,又更像是被那件事点醒,要先多给你些银钱,以防日后你真的会因缺钱犯傻。”
崔寄梦像多年前听他讲琴时,觉得甚有道理就重重点头,捣蒜一般。
赵疏笑笑,不由轻叹,“没想到徒儿大家闺秀,过得也不容易啊。”
“什么叫也不容易?”
柔婉懒散的声音自内间悠悠传出,把“也”字咬得极重。
崔寄梦回头,见王二娘轻挑珠帘,款步从内走出,神情慵懒当是在里头小憩了会,“赵公子如今得长公主赏识,还有个好徒儿毕恭毕敬,有何不顺?”
“见过王姐姐。”崔寄梦起身见礼,这位王二娘虽是王飞雁堂姐,但和王飞雁的咄咄逼人不一样,很是亲切随和,因此她的言辞间也带了几分亲近。
这让王二娘十分受用,也不去逗赵疏,朝女孩笑了笑,“我听人说你那位大表兄可难伺候着呢,尤其在挑琴这事上,是非名琴不碰。”
崔寄梦被唬住了,迟疑着问:“能让大表兄满意的琴,可是极贵?”
“够你买一辈子的胭脂水粉了。”王二娘扶了扶歪斜的簪,“就那个冰垛子,不送他也不会介意,送了也不见得会满意,妹妹索性装傻,别送了。”
崔寄梦认真道:“大表兄多次相助,对我有恩,我不能装作不知道。”
王二娘笑了笑,哀怨目光从赵疏面上轻飘飘掠过:“姐姐那儿多的是名琴,唯独缺一个知冷知热的抚琴人,不如妹妹你往后多出来走动,陪我弹弹琴玩玩耍,横竖那些琴我是用来附庸风雅当摆设的,也未曾用过,送你一把。”
崔寄梦不愿占人便宜,正欲回绝,赵疏却劝道:“王姑娘所言有理,师父如今是长公主的琴师,只怕无暇替徒儿斫琴,你们二人各取所需,岂不极好?”
崔寄梦迟疑不定,王二娘又说了,“妹妹可是怕我因飞雁跟你过不去?你大可放心,姐姐平日最喜欢乖巧的小姑娘,护着你还来不及呢。”
架不住两位的合力劝说,加上昨夜那个梦让她坐立难安,只想快些给谢泠舟送琴,好图个心安,崔寄梦最终接受了王二娘的好意。
王二娘心情甚好,“一言为定,改日我让府上人送琴去谢府。”
崔寄梦坐姿更乖巧了,双手放在膝上,随时听候差遣的架势,“那王姐姐,我们接下来……要作甚?”
王二娘以袖掩唇笑道:“我们只是相约游玩,可不是卖身报恩啊。”
有了新伴,王二娘兴致勃勃,让她先去楼下等着,自己和赵疏说两句话再带她一块去附近茶楼吃茶。 崔寄梦退出琴室,刚出斫琴馆,就撞见一个鸦青色的身影。
她没想到会在此遇见他。
对上他的目光时,崔寄梦只觉得脖颈上传来一阵钝痛。
像有野兽在颈间吮咬。
是谢泠舟。
近月不见,大表兄的眼神好像比之前还疏离了些,仍旧叫人捉摸不透。
尤其今日还罕见地穿了身鸦青色锦袍,乌全用白玉冠梳起。
好看是好看,可一身暗色的表兄,较之前的清冷气度,添了些微邪冷和威压,让崔寄梦脖颈钝痛,喘不来气。
就在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