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到达山顶,那是绝无可能的。即使使用了王十一给的符箓,越往上走,梁七也能感觉到呼吸逐渐加重,她的心跳不住地剧烈跳动,就连气力都分散许多。可抬头望去,其他三人,莫说本就是修士的王十一面对这小儿科一般的山峦没有多大情绪,步履不缓不慢,从未掉过队,另外两个小孩,虽额上有汗,也喊着累,可渐渐地,他们却都一一将她甩在身后。她从在唱歌时的位,掉落到了队尾。
王十一在她前面,不时回头看她。先前问过她是否累,梁七逞强,嘴硬说不累。
看着前面三人再度跟上昭师的步伐,梁七感到腿上生酸,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原因,为什么我感觉越来越累了,像是有人故意针对我一样。可是怎么会有人专门来针对我这个孩子呢?她想到昭师,王十一的师父。可这没必要。她在前面,也能使绊子对付我吗?应该不会是她。
未做过多想象,梁七就再度跟了上去。
等快要到山顶时,这里周遭一切景色都与之前不一样。
在别人故事里已经荒凉的道观完好无损地矗立在一片绿意盎然的梧桐树林中。
梧桐树高大碧绿,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岁,梁七初步估计百年以上,这片树林寂静幽凉,还真是一个休闲的好去处,若是之前之事从未生,那玲珑观保不齐会是云水镇上一块招牌。
此处的梧桐叶很大,梁七随地捡了一张泛黄掉落的树叶,那树叶比她两个手掌合起来还要大。她的弟弟与八咫本想在此玩乐一番,经由昭师不悦地呵斥,二人小心翼翼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朝对方比了个鬼脸,想必他二人心中都对昭师讨厌不已,只是又不敢去惹这尊恶菩萨,就都躲去了梁七身后。于是,梁七头皮麻地承受着来自昭师的不满,像只母鸡护雏一样,护着身后那两个小的。
在这梧桐林中,栖息着几人从前从为见过的鸟类。有一只主体毛色为钢蓝,胸部毛色深褐,虹膜鲜红的鸟类从梁七眼前走过。梁七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冠如同一朵蓝色合欢花,又好似将钢蓝色的小山戴在头上的鸟,觉得这鸟实在是漂亮极了,她才刚上前走了一步,那鸟就被惊飞而去,叫她遗憾不已。
旁的树上,还有一对毛色黑白,冠羽像一把黑色毛刷,有着长长白色尾羽的鸟夫妻,两只挨得很近,帮着对方梳羽。
“我以为玲珑观已经是废墟了。可是很多人都说玲珑观已经被毁掉了啊?”梁七拉着王十一困惑道。
在世人的眼中,玲珑观已然成为杂草丛生,杳无人烟之地,但此时,在几人眼中,只见十几丈之外,那玲珑观完好无损地站在云山山顶,甚至不知何处升起袅袅青烟。
玲珑观前栽了一株李树,如今正开白花,与青绿的叶子相称,远远看着,很是漂亮。其本体粉墙黛瓦,白壁为纸,黑石为墨,为典型的南方建筑。只是这外面添了些叫人看不懂的东西。比如那在白壁上画的几个不同颜色的戴盔披甲的蒙面小人,又比如那飞起的雀尾后立瓦脊上脊兽,竟不是那传统的角色,而是……而是……梁七眯着眼想要看清那是什么,饶是看清了,她也看不懂那是什么东西,那应该是狸奴吧,好大一只戴着帽子的狸奴头。
走得近了,只见另一面墙上尽是不知谁的大作,浓墨下洋洋洒洒都是诗句,还有圈有叉有勾,笔迹缭乱,梁七好多不太能看得出来写的什么。
哪里的道观……也不说是道观,哪里的建筑墙面会这么花里胡哨,尽是些孩童的涂鸦的。
“这真的是玲珑观吗?”梁七再次问出了此时萦绕于几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这地方,就连昭师都不认为是道观。
没有牌匾,没有香火,没有一切东西。先前看见的青烟不知从哪里燃起的,看着应当是道观后面,不过几个孩子不敢直奔后院,纷纷看向昭师,昭师却做睁眼瞎。
进了道观,里面就连供奉的神祇都没有,空空荡荡,遑论说句话,走两步都有回音。四面墙上的壁画似乎是一个完整的不知归属于何处的故事,眨眼间就抓住几个孩子的眼球。
除了昭师对这一切不感兴趣,转身出了道观,不知去了何处,那四个孩子,都不约而同跑去看壁画去了。
这里一共九幅壁画,讲的是一个男子南柯一梦鬼神,遇见三两好友,又得佳人在怀,最终走上求仙问卜道路的故事。
第一幅图为月下见鬼神,惊惧奔跑落古井。这幅的背景几个小孩看不懂,只因那的楼阁高耸,却又与寻常楼阁样式不同,而且这幅画中,男子身着的衣服,乃是奇装异服。就和那楼阁一样,无论北方还是南方,都是没有见过的样式。那妖怪被画成一副黑色人形的样子,也看不出是什么妖怪。
梁七问王十一见过这种妖怪吗,王十一摇头,说不认识,她还没有正式和妖怪们对上面呢。
“哎,我以为……”梁七犹豫说道,“我以为十一是除妖老手了。”
“阿七,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才十岁啊!而且我自从拜入师父门下之后,我就没怎么下过山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又自以为是了。”梁七羞愧得脸红了,合着手朝王十一道歉。
“没事啦。其实也挺正常的,大家都会有自己不懂,不了解的方面嘛,就像我,我也不懂阿七为什么从刚才就一直皱着眉。”
王十一手指点到梁七的眉头,嘴角间的笑让梁七一时脸热。
“我……我没事。”
玲珑观内阴寒,加之看了这个奇怪的壁画,梁七内心多有不适,总感觉这空荡荡的观内有人在暗中看着她们一行人,这里是什么生活起居的都没有,可还有房梁。昭师不知去了哪里,什么话都没有与王十一吩咐,转身就在道观屋后消失不见。
若是有什么东西来了,能站出来拔剑的只有王十一。现在的王十一一个人保护三个人,也许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不能说我是因为看了这壁画,想象到那妖怪的样子,害怕今晚做噩梦。那样好丢脸。
“我们继续看壁画吧,还有好多呢。”
仿佛是看出梁七的担忧,王十一朝梁七伸出手,梁七初时不知王十一想干什么,犹豫一下,把手搭了上去。二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你不要害怕,这里没有妖怪。”王十一说,另一只手拿起腰间挂着的形似罗盘,其表面铺有一层琉璃,内里是四个圆,分乾坤八卦方位的奇怪物什给梁七看,“这是仙盟下各个门派的红点试妖盘。它没有任何异样,没有亮起红光,也没有像蚊子那样嗡嗡没完没了地叫。如果有妖怪,它会第一个警示我们的。”
“之前你去林府的时候,我没看见你戴这个东西。”
王十一挠挠头,尴尬地笑道:“这是我找我师父要的。我师父说实际上这玩意儿不应该一心大道的修士来使,这应该是捉妖师用的。仙盟模糊修士与捉妖师的边界,认为修士虽寻仙问道,也该为人间除害。仙盟始终认为修士修炼之洞天福地,哪处不是人间大地,应该在得到洞天福地福利的同时造福世间,这样方可源源不断,源远流长。如此也不至于多年之前就有谣言说灵脉凋零,九界灵气式微,末法时代将至。这个东西,我师父说修士用它,说明修炼不到家,是废物。”说罢她吐了一下舌头,小声跟梁七说:“我觉得我师父说得不对,不过她一向看不起这种旁门左道。”
话音刚落,梁钦彤喊她们去看第二幅画,给他们两个解读一下什么意思。
哎了一声,梁七捂住王十一的嘴,以防万一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毕竟昭师这种师长,与之相处,无论是多么好脾气的人都会炸毛。谁让昭师真的刻薄又无情。至少在梁七看来,若是她遇上这种师长,必定在背后说无数关于昭师的坏话了。虽说昭师不在这,可是梁七都不敢轻易说昭师的坏话,王十一以后还要和昭师面对面相处,要是师徒关系破裂,那可怎么办。于是她制止了王十一,小声与王十一说小心你师父听见,王十一闻言,将脸一皱,不过片刻,又说自己师父不会那么小气的,过了几息,又补充说:“她才不会在意流言蜚语,因为她说恐惧是最好的毒药。其实很多人不喜欢我师父,那些人恐惧她,嫉妒她,害怕她,可她从不在意。”
“她好厉害……”若是有但凡一个人不喜欢我,诋毁我,我都要疯了。梁七咬唇,无法想象那冰冷的女人面下藏着怎样尖利强大的内心。
“那当然啦。”王十一骄傲地挺起胸膛道,“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看壁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