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曾是幽州几近神化的占卜师,只要是他占卜的未来,没有不灵验的。但在大晋并不受重视,因为……他曾在预言旌哥哥未来时,摇头不语。
圣上曾因此勃然大怒,差点处死他。而如今,算真的应验了……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虞稚没有过多打量这位老人,很快地低下了头。没有看到老人半睁着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另一边,殷九策算是安抚了老将军,二人谈起战场之事,老将军已不如曾经意气风,随意回应了两句,便又聚焦在棋局上,还大声道:“哎,老江,这次我准赢,你就等着给我洗袜子吧!”
洗袜子……
虞稚嘴角微抽,这些大人物老了,都闲到如此有恶趣味了吗?
“师父,杉月特地给二老做了好吃的呢,您瞧瞧,她可用心了。”季星珩笑着将食盒搁在桌子上。
老将军毫不留情地打击:“叫谁师父?我只承认九策这么一个徒弟,你还不够格。”
季星珩苦笑:“我这不在努力嘛……”
“我看啊,月丫头都比你勤快。”老将军又是嫌弃地掠了季星珩一眼,然后迫不及待打开食盒,眼睛一亮,又是一顿猛夸杉月,“你瞧瞧人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杉月笑得含蓄,并不接话。
殷九策起身走到虞稚面前,示意她跟上,随后踱步到老人的对面坐下,凝视了老人半晌,才低声道:“您身体可好?”
老人拥在狐裘中,似睡得迷迷蒙蒙,声音淡淡:“如你所见。”
闻言,殷九策瞥了一眼旁边空荡荡的架子,狭眸幽深:“您还是不愿吗?”
虞稚也看过去,不解其意。
无人回答殷九策的问题,他又说道:“我知道,您不愿下结论的人,不是为王,就是为鬼,不论前者后者,您都不愿看到。”
不愿下结论的人……不就和旌哥哥一样吗。虞稚忽然凝眸,心神被无形的手攫住。
话音落下,老人仍是不说话,胸口缓缓起伏,仿佛已经熟睡。
“昨夜将军府又死人了,这是自我回城以来,第十三拨。”殷九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沉而冰凉,“若总算,便数不清了。”
虞稚不禁看向殷九策,也就是说,那些人不是他杀得了?
可为什么在她问的时候,他要拐弯抹角呢?
“您知道,自古以来,不是将死就是帝亡。”殷九策的语调轻缓,却泛着再明显不过的杀机,“我父亲的知遇之恩,以这十年捍卫疆土,已经报够了……”
老人仍纹丝不动,但虞稚似乎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沉重得叫人屏息。
“是时候该报我自己了。”殷九策缓缓起身,是在对着老人说话,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江老,踏出这个门,任何人再犯我,必让他,尸骨无存。”
说罢,深深地俯身作揖,转身离去。
虞稚停顿了片刻,正要跟上,就见老人睁开了眼睛,那双苍冷的瞳仁明彻清晰,没有半点朦胧之意。
别有深意地望着虞稚,说了两个字:“去吧。”
去吧。
去吧……
满是积雪与枯叶的长廊上,虞稚不断回味这两个字,眉头紧锁,心中五味杂陈。
犹记得圣上命江抒世为她断命时,他曾预言她会是九州帝后。
那时无人觉得奇怪,毕竟她自小就与大晋太子商云旌有婚约,成为帝后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如今……这个帝,又是谁?
楼阁之内。
小男孩趴在窗户上,望着一行人来得匆匆去也匆匆,府邸再次恢复冷寂,不禁撅起嘴:“江爷爷,殷叔父好不容易来了,您怎么不理他啊?”
江抒世低声道:“我问你,若我与你爷爷争抢同一个玩具,你给谁?”
“啊?唔……”小男孩为难地挠了挠头,“不能再买一个嘛?或者一人一半?”
闻言,老将军哈哈笑出了声:“真是童言无忌……江山只有一个,而且是这世上,绝不能一人一半的东西!”
廊道上,殷九策转眸看向虞稚:“方才那位老人,你可见过?”
二人后面的季星珩和杉月疑惑地看了看殷九策,又看着虞稚,等待她的回答。
这个问题在虞稚的意料之中,她如实地答道:“见过。”
殷九策紧接着问:“在何处?”
虞稚目不斜视地踱步,拒绝回答:“这是明天的问题。”
季星珩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杉月你听懂了吗?”
杉月探究地目光凝在虞稚的背影上,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