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坠下的一只铜铃铛给风吹着,出阵阵颤着的清音。园子里的芍药仍开着,火红的花瓣有几片被风卷走,在碧蓝的天幕里消失了踪迹。
眠棠原本只远远站立着,守着张采女,忽见玉宝林带着两个宫女过来了,忙迎上去,笑道:“玉宝林安好,”又向她身边的春兰和明雪道,“两位姐姐也好。”
她和张采女曾受到玉宝林诸多照拂,有些时候都是靠着玉宝林给的东西,她们才能勉强过下去的。
又问:“宝林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今日天气晴朗,风又大,”见玉宝林迟疑,春兰忙接过话,“我家宝林带着我二人过来放纸鸢。”
眠棠却留意到玉宝林的打扮,雪青色罗裙,外头搭了件滚了牙白边的同色褙子,尤其是左脸上画着的那只漂亮的蓝紫色纸鸢,会意笑道:“确实,今日风大,我一会儿就带采女回去。”
大约是想明白了,知道要争一争了。
眠棠望着亭子里穿着银红裙衫的自家采女,轻轻叹了口气。
随后却又释然。
玉宝林心善,若她能得宠,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春兰却笑:“这倒不用,我家宝林带了披风,若是张采女冷了,你给她披上就是了。”
又道:“我旁边这个是个会画画的,一会儿放纸鸢的时候,让她给张采女和宝林一道画一幅。”
眠棠怔怔地望着春兰,春兰却冲她轻轻一笑。
眠棠一下子明白了,立刻向玉宝林笑道:“多谢宝林!多谢宝林!”
这是也顺带着一道让采女见见皇上。
这样一来,采女的疯病或许有的治了。
芍药花在风里一晃一晃的,远望去,好像一片火红的花海一浪一浪地涌着。
阿雪走到亭子里,和春兰一道把画架立好。
远交近攻。
张采女从前能得宠,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若她能清醒过来,也能助她们一二。
若她反水,阿雪也有应对之策。
阿雪又把各色颜料摆到石桌上,提起笔,抬头望了春兰一眼。
春兰会意,拿着风筝,迎着风飞快地跑了起来。
淡蓝的天幕里,一只绛紫的燕形风筝顺着风慢慢攀上高空,凭着一根细细的线迎风而上,静静地浮在如水的日光里。
玉宝林和张采女静静坐在栏杆边缘,玉宝林默默无言,只张采女口中偶尔冒出几句呓语,声音很轻,似乎还没说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柔软的笔尖落在纸上,带出一条细细的线。
阿雪再次抬头。
春兰把手里的线交给玉宝林,同阿雪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沿着阿雪昨日寻到的那条小路,朝翠微湖边跑去。
风往东吹,纸鸢顺着风,慢慢飘到翠微湖上方,投下的一小片阴影在碧波里浮沉。
阿雪蘸了一点绛紫的颜料,两三笔在纸上画出一只风筝的轮廓。
她的画也是母亲教的,虽不多好,今日却也够用了。
“……要活下去……”
忽地,阿雪听清了张采女口里的话,笔尖一顿,抬头。
张采女仍痴痴地笑着,目光呆滞涣散,口中喃喃,却让人听不清在说什么。
方才听到的话似乎不过是阿雪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