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又被打懵了,抱着头蹲到地上,不敢动弹。
长工老陈刚才见东家打自己儿子小铁蛋,心里又怒又气又疼,只是怕招惹旁人误解,才没上前出手劝阻。这会儿见东家打起自己的老婆,便觉是个机会,心想这会儿上前劝架,别人谁也说不出什么。
老陈憋着一口气,一把抓住东家的手腕,死死地攥着,两眼怒瞪着老海怪,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东家,我看你平日里,看待牲口,也不这样,可你咋就不把人当人呢!?”
老海怪平日,觉得自己的力气就够大了,不想今儿个被老陈攥住了手腕,才觉得,老陈的力气,比自己还大,心里开始有些虚,口上却不示弱,瞪眼巴皮地和老陈嚷嚷,“怎么,我打自个儿老婆,你心疼了?你想替我当这个家呀?”
“俺不想替你当家,俺只是觉得你太过分了,你容不下俺爷儿俩,俺走!中不?”
老陈说着,狠力甩开老海怪的手,老海怪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老陈说完气话,转身扯着小铁蛋,回到自己屋里,卷起铺盖,夹在腋下,头也不回,出了老海怪家的大门。
爷儿俩在村里走了一会儿,老陈问儿子,“你为甚和福贵打架?”
“他赖我偷东西。”
“偷甚?”
“偷他的玻璃球。”
“你真的偷了吗?”
“哪里偷了?”小铁蛋委屈地说道,“他那东西,俺连啥样儿都没见过,可他偏说是俺偷的,还搜了俺的身,还要去咱家里搜呢。”
“反正咱没偷,你就让他搜,不就得了?干嘛打他呀?”老陈说。
“我怕惊动你睡觉,不让他进屋,他就骂你了,我气不过,就揍了他。”小铁蛋说。
“他骂爹甚来?”老陈见儿子这么小,就知道护着爹,心里一激动,说话都有些哽咽了。
“他骂你是扛活儿的,俺就揍了他。”
“咳,”老陈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说,“孩儿呀,这哪里是骂人呀?爹就是个扛活儿的,你叫他说去呗。”
“不中!”小铁蛋说道,“俺听不来这话。”
爷儿俩说着,到了村口。
这会儿,老陈有些迷茫,刚才是赌气,离开了东家,这下一步要去哪儿?老陈心里还没有谱,想想当年一路逃荒,经历过的辛酸事,老陈心里有些犯怵。
可眼下既然出了老海怪家的门,再要回去,是不可能的。
当初把他介绍到老海怪家的中人,是刘家拴柱,老陈只好领着儿子,转身到拴柱家去了,想求拴柱再帮着想想办法。
拴柱一看小铁蛋鼻子还在流血,老陈腋下夹着铺盖,大概猜出生了什么事情,迎上去问道,“怎么啦?这是……”
老陈眼泪汪汪,把刚刚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拴柱听罢,先是摇头,接着叹气;叹了一会儿气,接着又摇头,最后说道,“嗨,这个老海怪,真的没治了。”
回身喊来儿子押锁,端来一盆清水,给小铁蛋洗了脸,随后问老陈,“那你打算怎么办?”
“都这样了,待下去,还有甚味儿?”老陈说,“俺爷儿俩就出来了。”
“那你打算去哪儿?”拴柱问道。
“莫知道呢,”老陈两眼眯瞪着,四处望了望,说道,“这不,找你来商量着吗?”
拴柱寻思了一会,抬头说道,“眼下都挂了锄,雇工的活儿也不好找,按说呢,要不是碍着老海怪,眼面前凭你的力气头儿,在咱吴家沟,找个大户人家扛活儿,也不难。
“可你也知道,这吴家沟,大多姓吴,他们是一个祖宗,虽说老海怪在村里,人缘不济,可碍着同一个祖宗的面儿上,那些大户人家,肯定也不愿意雇你;可你眼下要是出了吴家沟,人生地不熟的,不知根不知底儿,要再找到别的活儿扛,也不大容易。
“我看这样吧,等雨季过了,就快收山了,眨眼功夫就到了年底儿,你就先在我这住下吧,当初是我把你介绍到老海怪家的,现在辞了出来,我不能不管,等过了年,明年开春,那会儿雇工的多,到时候,你要想出去扛活儿,再做打算,怎么样?”
这话说的,正合老陈的心思,心里感动得了不得,蠕动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
拴柱看他不说话,以为老陈不乐意,又问,“怎么,你还有别的打算?”
“不是,”老陈泪眼汪汪地说道,“俺那什么,就是觉得,这么赶弄你,心里过意不去呢。”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拴柱说道,“反正是扛活儿,给谁干不一样?我也不是白用你,只是你在老海怪家已经定了价,一年六块大洋的工钱。
“按说这个工价,太低了,可眼下又不能给你涨,一涨,那就等于打了老海怪的脸,得罪他了。现在照这个价,你在我这儿,他也不敢说什么。”
“不中,”老陈说道,“拴柱兄弟,俺知道你家地少,不用雇长工,你是可怜俺爷儿俩,才留下俺,你就一天三顿饭,给俺爷俩儿吃饱就中。”
“那哪儿行?”拴柱说道,“亲兄弟,明算账。像老海怪那套做法,咱可做不来,哦,对了,他这半年的工钱,给你算了吗?”
“莫呢!”老陈说,“俺爷儿俩夹着铺盖就走了,也没跟他提这事儿。”
“这老海怪,越来越不成样子啦。”拴柱气哼哼说道,“等我瞅空儿,帮你把这半年的工钱要来。”
“算了吧,兄弟,你去惹他干甚?”老陈劝阻道。
“反了他,没王法了?”拴柱说道,“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我还不信他了呢。”
当下,拴柱领着老陈爷俩儿,来到自家场院的窝房里,把窝房收拾干净,安顿下老陈爷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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