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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的中年人(第1页)

  泪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

  知何限,串向红丝应百万。

  等陈佳辰回过神来,她已经在梳妆台前坐了很久很久了。久到忘记是如何从书房离开的,久到泪水把眼角浸润得刺痛。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他怎么敢的啊!他居然真的……女人用掌心粗鲁地抹掉脸上的泪水,全然忘记呵护泛红的肌肤。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陈佳辰开始分析周从嘉的动机:

  是怕连累自己吗?不对啊,那不该说等过了这个坎儿,应当立即离婚。

  难道是压力太大口不择言了?也不对啊,之前再怎么艰难他也从未提过离婚。

  还是说自己刚刚闹了离婚借机报复?不可能吧,他不会那么幼稚的。

  外面有人了?可自己并不是那种毫无雅量容不下小3小四,有必要换老婆么?自己这么温柔贤淑,就算别人为他生了儿子,自己大概会乖乖去伺候吧。

  一想到周从嘉与别的女人围着孩子转的画面,再想到“不被爱的才是第3者”,陈佳辰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行,不可以那样恶意揣测他,我该多一些信任才对。”女人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还不如等周从嘉忙完再细问他究竟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心跳没那么急促了,陈佳辰刚站起身准备去洗把脸,无意瞥见桌角的签文,顿时失了力气,重重跌回椅子上。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签上的文字如同针尖扎入女人的心口,带起密密麻麻的钝痛。

  强扭的瓜终究还是甜不了、冰冷的心永远也捂不热对吗?平日里反复试探的话语,总算在今日成了真。验证出来的结果确如自己所预言的那般,明明该为这神机妙算感到开心才对呀,可是为什么胸口会这么闷呢?

  女人的脑子乱成一团,时而闪过与周从嘉恩爱的瞬间,时而浮现女儿玩乐的笑脸,更多的却是定格在自己形单影只的画面。

  怎么办啊怎么办,苦心经营的幸福家庭终于要化为泡影了么?大家肯定都会跑来看自己的笑话,免不了幸灾乐祸:矜贵的公主可算从高高的城堡上跌下咯!再努力有什么用,老了、丑了,色衰而爱弛,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哈哈……

  陈佳辰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等她再次回过神来时,梳妆镜里呈现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熟悉又陌生。

  仿佛失忆了似的,陈佳辰竟想不起何时化好的妆容。她挑剔着打量镜中之人,墨绿色的丝质睡袍与鹅冠红的饱满嘴唇交相辉映,瓷白的肌肤与乌黑的卷相得益彰,理应绝佳的搭配,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哦,是了。这种热烈的装扮应该配合明艳的脸庞,神情应该是倨傲的是冷淡的是………而不应该是现在这样,愁眉不展,气势全无。

  女人有些伤感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不再适合浓妆了,她垂下眼盯着裸色的指甲自言自语道:“颜色不搭呢,红色会不会好点呢?”

  可惜这美甲一时半会儿抠不掉也换不了,这样看来,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了吧?陈佳辰一边自我安慰一边重新化了个妆。

  这次镜中出现了另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元青色的远山眉顺势而下微微蹙起,桃夭色的琉璃唇被两颗小白牙打出一个齿窝,娇艳欲滴,楚楚可怜。

  然而整张脸庞的点睛之笔却是面中轻扫的那几笔腮红,毫无粉感的丁香紫薄薄地覆盖在泛红的脸颊,中和出一种神奇的饱满感。

  同时女人鼻梁中央横过一道极浅的长春色,与略微红肿的鼻头一唱一和,即便此刻世间最刻薄的人类站在她面前,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是我见犹怜!

  担心自己会失态,涕泗横流妆面糊做一团太过难看,女人卸掉了精心打造的眼睑下至与扇形卧蚕,甚至连细致点缀的泪痣也一并抹去了,徒留一双难以自抑的泪眼,含情无限又自带幽怨。

  或许早已方寸大乱,陈佳辰只检查了指甲与妆容适配与否便匆匆离开卧室,没留意到自己这副略施粉黛的模样压不压得住一袭墨绿裙袍。

  可是站在书房门口前,她又望而却步了。隔着门传来的音乐声更是让女人不知该不该敲门。

  犹豫片刻,陈佳辰轻手轻脚地旋转着把手,悄悄把门拨开一条细缝,猫着身子向里张望。

  周从嘉正双目紧闭仰靠在椅背上,不知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躯壳呈现出一种介于尸僵与雕像之间不可名状的诡异。

  随着胶原蛋白的流失,男人高挺眉骨下的眼窝于暖光投射的阴影中愈深邃,年轻时上翘的唇角已被长年累月的不苟言笑压得走势向下,平静无波的脸庞让人顿失探索的欲望。  即便如此,陈佳辰仍不得不承认,周从嘉就算老了,长相依旧是极其出挑的。不过她好像并没有多么喜欢这张脸,准确的说,她有些怕他。

  不愿意多探究那些岁月的痕迹,陈佳辰把注意力放在了周从嘉听的音乐上。这不是巴赫的d小调恰空吗?呦,还是谢林演奏的,这不是自己推荐的最能表现曲子里神性的那位小提琴家么!

  刚想夸周从嘉真听自己的话,陈佳辰灵光一闪,顿时恼火起来:都说这曲子是巴赫为亡妻创作的,你这时候听这个什么意思?我还没同意让位呢,你就开始庆祝啦?

  一想到自己费尽心力调教好的男人居然敢喜新厌旧再寻第二春,陈佳辰气个倒仰:是谁把一个五音不全品味低俗的土包子,变成如今通音律懂鉴赏的洋包子?是谁?是我啊,是我!

  无怪乎陈佳辰心有不甘,周从嘉当年确如她所说毫无艺术修养。没那个环境熏陶,即使读再多的书也是纸面上的,欣赏不来就是欣赏不来。

  听着周从嘉诸如“画的什么玩意”、“弹钢琴不如弹棉花”、“跳舞就是为了求偶交配”之类粗鄙不堪的言论,年轻气盛的陈佳辰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教育他培养他;毕竟自己的另一半怎么能不像自己一样高雅呢?

  于是这么些年来,陈佳辰不遗余力地熏陶着那个没怎么接触过阳春白雪的农村伢子,时不时带他听音乐会,有机会就一起品鉴影视大片。偶尔生拉硬拽看个艺术展,不过作为交换,自己也陪周从嘉逛过不少博物馆。

  这怎么就不算精神交流了!好端端的提什么劳什子离婚!陈佳辰恼怒周从嘉没事找事,全然忘了离婚这事儿,她提得别人提不得?

  正当女人琢磨着周从嘉到底是真不想过了还是只想警告她一下,屋内经过短暂的安静后,传出了美妙的古琴声。

  陈佳辰刚想吐槽这什么混搭歌单,仔细一听居然是管平湖大师演奏的《流水》,她气得七窍生烟:好好好,一把年纪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做着高山流水觅知音的美梦呢?世间那么多夫妻,有几对互为知己的?也没见别人日子过不下去啊?怎么别人过得你过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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