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周琰倒下,城上守軍已是人人自危,軍心不定,此時更是亂作一團。
「果然是神仙中人。」軍陣後雲母車中,已經觀戰多時的江衡元望著城樓上如玉山傾倒的身影,幽幽發話道:
「傳旨下去,給朕生擒。」
第2章月射寒江
一輪白日衝破黑雲,漫天霞光如血。
處州城下,大軍壓境。
一騎高頭白馬出列到陣前,鞍上綴的金鈴颯颯聲響。
立馬陣前的將領,一身銀鎧白袍,玉面朱唇。生得龍章鳳姿,天日之表。
金鞍白馬,雄姿英發,又染著江南水雲里釀出來的溫柔俊秀。
正是周琰的兄長,敵國多日不曾露面的主帥,鎮南侯周靖。
周靖抬眸向城樓上望了一眼,長睫掩下了眼眸中的擔憂之色。
「周大將軍有令,城上聽著。爾等若肯獻城投降,吳軍入城不多殺一人。」周靖身後的士兵高聲喊道:
「若是負隅頑抗,少時破城,玉石俱焚!」
城樓上,裴覺屈膝半蹲在地,懷裡扶著咳血不止的周琰。
現在,決策的大權就落在了他一個人的肩上。
裴覺將周琰交給他身後一直跟隨的暗衛,自己起身面對城樓下一眼望不到頭的千萬敵軍。
他的額上起了一層冷汗,起身時兩腿也有些哆嗦,還是挺直了腰杆,高聲對城下喊道:「我大梁只有戰死之鬼,沒有投降之人!」
周靖望著城樓微微眯起眼眸,下令攻城。
裴覺與城中剩下的兵將,哪裡是周靖的對手。不一時,城內的守兵都潰不成軍,城門被迫在敵軍面前洞開。
裴覺在城樓上拔出長劍,做好了流盡最後一滴血的準備。
城樓下,周靖望著被強行攻開的城門,卻勒馬不進,只是觀望。
「周大將軍怎生遲疑不前?」陣後雲母車中,江衡元疑惑詢問身旁的謀士。
「周大將軍還是太過小心了。」謀士湊近車前,對江衡元低聲言道,「周琰連日累乏已是強弩之末,臣看此時就該當機立斷,順勢攻破城池,生擒周琰。」
江衡元不答,親自下了車,騎馬來到陣前。
「為這一仗辛苦了五六日,死傷眾多,如今城門已破,周大將軍在猶豫什麼?」江衡元策馬上前道,「隨朕殺進城去,朕要親自生擒周琰。」
不等周靖的回答,江衡元已經親自帶兵進城。周靖來不及阻攔,此刻只得策馬跟上。
處州是一座城樓不過兩丈高的小城,本來缺兵少將,又無險可守,全仗周琰親自用兵,陣法嚴密變化多端,才能以少敵多堅守如此多日。如今沒了周琰指揮,小小的一座處州城江衡元哪會放在眼裡。
江衡元策馬入城,城中負隅頑抗的殘兵都集中在城樓上,手持戈矛劍戟,將周琰保護在最後方。
江衡元想到方才立於城樓上那月中砌雪一般的身影,如今九天明月墜落塵埃,相隔不過咫尺之遙,胸中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不顧周靖勸阻,親自帶兵提劍殺上城樓去。
周靖自入城中,便謹慎留意周圍的動靜。
他既勸不住江衡元,便抬頭四下觀察,忽然眉心一蹙,喊道:「陛下小心!」
江衡元帶人殺上城樓之時,城門正好轟然落下,周靖那一聲高喊也在巨響之中湮沒不聞。
剛衝進城的千餘士兵都被困在城內,與外面的大軍切斷了聯繫。
此時城樓上,垂靠在暗衛懷裡的人,卻悠悠然地睜開眼睛。
那黑衣暗衛稍微愣了一下,驚喜道:「國師?!」
裴覺正欲親自拔劍血戰,聞聲回過頭來,先是一怔,隨即咧彎了嘴角,連忙問道:「國師?您沒事?!」
周琰淡淡地站直了身子。他站起來時,正好萬道霞光衝破黑雲,金紅的天光溶溶披在他的繡金白衣上。
城樓上的士兵們,全都恍然看到了陽光衝破陰雲那一瞬間不可言說的光明與神聖。
江衡元站在城樓的台階上,看到他時,只見他的唇角勾起了一個優美的弧度。沒有血色的唇薄如乾花,被唇上如同硃砂的一點血跡染上十里明媚的楓紅。
江衡元的心神為之一震,兀自在遠處靜默了半晌,望著周琰道:「你……」
「表兄好。」周琰笑道,「你們這幾日是在耗我嗎?想法很不錯,可是——」
他垂下眼眸,從衣袖裡取出一塊帕子,慢悠悠地擦擦手指上沾染的血跡:「你手下都這麼弱,怎麼耗我呢?」
「你現在已經被圍住了。」
「江衡元,你死期已至!」處州城的守將瞬間士氣高漲,高聲喊道:「殺了江衡元!」
江衡元咬了咬牙,「錚——」一聲從腰間拔出長劍,喊道:「後面已無退路,隨朕奮力向前,擒了周琰,處州城便破!」
這確實是江衡元眼前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的出路。
後面沒有退路,他的兵馬大部分都隔絕在外。而往前,他帶進城中的士兵不少,城樓上保護周琰的人卻並不很多,只要能擒下周琰,非但處州城便破,長驅直入吞併大梁國土也不在話下。
聽到江衡元下的命令,周琰笑了笑。
那一笑,眉眼彎彎,明明是很溫柔的,眼中湧出的殺意卻似刀鋒乍出於鞘時,一隙星芒如月射寒江,銀河傾泄,無限冷冽而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