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起身來,將自己的羅衫退下,拈起粗布麻衣,披在身上。
裴覺無法再勸,只好看著他換了衣服。
周琰推開門,夜風吹來,竟有些刺骨。
門前草木幽靜,天上的月還是昨夜一般細長如眉。與昨日相較,肉眼還分辨不出增減。
而人世間,早已改換了模樣。
換做了一個他看不懂的模樣。
周琰與裴覺行至正堂。
滿堂掛著白練,好似凝了冰霜。
文武眾臣分班而列,衣冠白如霜雪,一個個哭得淚流滿面,哀聲不覺。
蕭征易坐於上,雖未落淚,卻沉默無言。
周琰上前參拜,他這一次沒有流淚,只是覺得沒有回過神來,還在做一場大夢。
他走上前,望著靜靜躺著的蕭玄。
他覺得,蕭玄只是睡著了。只要這場夢一醒,蕭玄還會歸來,歸來時還是當年談笑風生、意氣風發的模樣。
周琰伸出手,想要握住蕭玄的手,卻收了回來。
他怕蕭玄的身體不是熱的。
他怕叫「蕭郎」時,蕭玄不會回應。
他只是靜靜地望著蕭玄沉睡一般的容顏,看了不知道多久。
然後,周琰回身面對眾臣,說道:「明日改換衣冠,各自回任。秘不發喪,泄露者斬。」
眾臣一時震驚,接著一片譁然。
周琰沒管眾人的反應,又轉身對蕭征易說道:「明日,請殿下帶丞相等人回京城,命臣留在昭靈宮處理後事。」
蕭征易望著他,沒有說話。
周琰此刻出奇地冷靜。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還能如此冷靜。可是不如此,又還能如何。
龍泉之戰慘敗,已是人心渙散。而政I權交替之際,必然處處有人騷動。若稍有不慎,蕭玄的死訊傳出去,不知多少人要趁機謀反。
而此時已元氣大傷的梁國,京城又正空虛,並沒有餘力再轄制一堆虎視眈眈的亂臣賊子。
亂中求穩,唯有暫且秘不發喪,眾臣各自歸位,將現今的梁國守好。
眾臣看看周琰,又看看蕭征易。
這是大行皇帝駕崩的第二日,也是太子殿下結束「一人之下」,本該獨攬大權的第二日。
大權交替之時,每一件小事都會被無限放大,極其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