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又是崭新的一天。
当叶月被帘幕外的吵杂声吵醒,时间已悄然来到第二天的早晨。
默默听着外头几个女生嘻笑着讨论今天的行程,她木然地与头顶的木板对看了整整半分鐘,末了终于决定放弃躺在床上一整天耍废到底的逃避现实计画,认命地坐起身来,准备到附近随便找家店解决早餐去。
路过柜台时,她不无庆幸地现昨天和她搭话的服务员不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便想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当她只差两步便要抵达大门之际,眼角馀光却瞥见了一张海报。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脚步一旋,身体不由自主就往那面墙走了过去。
直到海报上方的文字悉数映入眼帘,她方才回过神,顿时全身一震,正想转身逃离,却又直觉性地明白自己的行动早已是欲盖弥彰,来回挣扎了数秒,最终她只是敛眸,躲开周边人或好奇或关心的视线,隻身越过旅馆大门。
然而儘管人已经离开旅馆,海报上「朝仓雅美亚洲巡回艺术展」的介绍依然深映在眼前,直到她人已在早餐店坐下,仍旧挥之不去。
明明是精緻非常的丰富早餐,她却味如嚼蜡,不知不觉间,思绪竟逕自飘回遥远的高中时光。
那是她人生仅有的几段美好时光之一,却也是她察觉自己再也握不住画笔之后,一直刻意忽视的过去。直到此刻,命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的衝击,她才逼不得已地,重新回顾这段记忆。
彼时蒋之博还没提起留学的消息,她与周明毅也尚未因庆生的事闹翻,虽然同儕的冷眼与排挤多少令人感到受伤,但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画画的世界,对此倒也不太在意。每天满心满念想的,都是画布、顏料和构图,总是抓住机会就和蒋之博高谈阔论,兴奋得像是现了新大6。
说起来,蒋之博也确实有耐心。如今回想起来,她提出的都是些初学者的问题,句句都彰显着她压根没在听课的事实,可是蒋之博总是笑笑地解答她的疑问,从未有过半分不耐。
而当时教她印象最深刻的话题里,其中之一便与朝仓雅美相关。
她还记得,那会儿她正翻看着蒋之博带到学校来的艺术杂志,碰巧看到了朝仓雅美的专栏介绍,无聊之下便仔细研读了一番,结果现那本向来以尖锐势利的评价着称的杂志竟对这个创作者大力讚赏,通篇都是讚扬之词,不禁嘖嘖称奇,便向正在作画的蒋之博问起了这人的事蹟。
听了她的问题,蒋之博先是微微睁大瞳仁,好几秒后才失笑,放下画笔对她解释。
「师妹,如果真的喜欢画画,除了自己躲起来创作,常常欣赏其他大师的作品,培养自己的艺术眼光也是很重要的喔。朝仓雅美,她可是现代最有名的艺术家呢。」
紧接着,他从朝仓雅美的创作风格到歷年的作品说起,给她上了一课宝贵的「艺术大师成长史」。她似懂非懂地听完,表面上虽没说什么,但心底多少为自己的不学无术感到不好意思,回家后便查找了一堆资料,未料却就此成了朝仓雅美的铁桿粉丝。
真要说的话,其实就连叶月自己都无法说明清楚,到底朝仓雅美的作品吸引力在哪?
也许是她的艺术鑑赏力不够,没办法像专业评论家那样出口成章。但无可否认的是,朝仓雅美的创作的确有种强大的感染力,往往让每个看到的人,都难以自控地被拉进她的世界,就此沉沦不醒。
可惜的是,在她着迷于朝仓雅美的中学时代,后者并未在香港甚或亚洲地区开设任何的展览,而她也没有足够的资金,可以远赴重洋到欧洲去,只为参观偶像的一个艺术展。
后来升读大学,她被学业压力追着跑,和周明毅之间的衝突也接连不断,这份热情便也渐渐冷却下来。
她本以为那只是年少的一种执着,可当她在异乡看到这个曾经熟悉非常的名字,内心深处的火苗忽地就燃烧起来,而她这才惊觉,就算她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其实她远比自己所想像的,要更加在乎画画这件事。
哪怕她刻意尘封关于画画的过往,但真相总会不时冒出来提醒她,其实她从未真正放下。
想起看到朝仓雅美的作品时,曾经有过的雀跃,她心念一动,心跳也在霎那间加快。
如果,她去看了这次的巡回展,是否就能找回创作的动力了?
隐隐约约地,名为希望的树苗悄悄探出了头,而叶月盯着面前早已被叉子戳得不成形状的太阳蛋,眼中思潮起伏,许久都不曾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