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的经养,眼底的血丝去了大半,只剩下寥寥的几缕,不算醒目,也终是无伤大雅了。
沈南宝因而舒了心,虽说她不似沈南伊那等,好专营美貌,但脸面对于女子来说不啻门庭,要是有损少不得多嗟叹几番。
风月还是怨恼,“姐儿说得轻巧,这不是平白给人做嫁衣么!”
“你以为我想呢?这事又不是我不想就能阻拦的,既不能阻拦,想那么多还不是叫自个儿吃心,平白害了自个儿的身子。”
沈南宝乜她一眼,转手打开镂雕拍子,抻出黑漆描金嵌梅的抽屉,从里面翻出几类抄引给了方官,“我如今尚未出阁,行事多有掣肘,只能仰赖‘玉瑞’替我抛售,折变的现银便找牙郎换成盐引及空名度牒。”
其实若不是陈方彦从中搅浑,她或许会忖度批量购买硝石及通天犀,以备旱魃之后的疫病。
不过这样也好,陈方彦早先预告,便能避免日后的生灵涂炭。
方官接过来,听着她口中的‘玉瑞’,眉眼忍不住打起了官司,却没说什么话,只将抄引纳进怀中应是。
沈南宝这时才让风月伺候着换了件素色长裙,罩了件浅粉色的短襦,便清清爽爽去了西厅。
渐渐入夏的京畿,日头越的毒辣,延捱到了晚上,太阳一沉,微风拂来,便以为会得个爽濑,不想依然热得厉害,阖府命人挂上的灯笼,烘得一半边天恍若白昼,又像是巨大的蒸笼罩子把沈府盖住,将人闷住。
所以各个宾客兜头彻脸的红光,就是将冰鉴放在一旁也止不住地擎帕拭汗。
沈南宝尤其怕热,只想今个儿躲在一旁偷凉,不想淑妃翬翟一事让她一举成名,但凡有个嘴脸的,都往她跟前凑,抛几句恭维的话。
从前让人忌讳身份的沈南宝,而今成了香饽饽,谁见了都要上去嗅一口,看得沈南伊使劲摇起木兰团扇,“小人一时得志罢了。”
悄摸的一句话,沈南宛却听了个真切,当即拈着锦帕掖嘴笑,“大姐姐,到底是我们的五妹妹,她得意亦是我们得意,您细瞅瞅爹爹、祖母,他们今个儿笑得多开心呐。”
沈南伊捏紧了扇柄,到底忍性没将扇扣在桌上,但面色已不大好看相了,耳朵稍微好使的都能听到她那牙花子磋磨的声响。
“二妹妹还是好好吃你的玉竹葛根罢,要是嫌塞不住你的嘴,我叫明筝伺候你来一碗东坡肘子!”
沈南宛如今大定,哪里还会像从前那样锵锵翼翼,早先渊渟、定礼的事又叫她憋了一肚子腌眂昏闷之气,正愁没地儿,而今逢上这样的好时机,自然要侭心钻刺,遂一笑,道:“大姐姐当真是可心人儿,早先梁公子还咂摸我没甚肉,叫我好好吃,最好是东坡肘子。”
沈南伊气红了脸,扇在手上急促翻飞,头上的蝴蝶簪也簌簌作响得厉害。
彭氏听不下去了,半月前才遭了教训,而今行止都在殷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蹈火海似的小心翼翼,她可不想沈南伊再凭添祸事,便压低了嗓子叱道:“闭嘴罢!”
沈南伊脸上不是颜色起来,方才还晶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神情说不出的羞耻和恨恼。
但能怎么办呢?
母亲给三弟弟下寒食散的事,叫祖母灰了心。
谢元昶那事让祖母气急败坏,指着她面门骂她吃相难看,竟要攀摘妹妹的。
她如今就是再委屈那都得往肚里咽。
只是向来嘴快心快惯了的沈南伊哪里忍得了,看着被人众星捧月的沈南宝,眼光愈恨烈了起来。
沈南宝正腌对付着旁人,忽觉有道厉厉的视线射过来,转眸一看,原是沈南伊在位上对她咬牙切齿,眉梢不由一扬。
沈南宝就没见过沈南伊这样的人。
什么好的都要占全了,旁人稍微得一点好,就跟从她身上挖了块肉似的,能凭生出不共戴天的仇恨。
沈南宝懒得搭理她,却也欢喜让她气极,便把嘴角牵得更厉害了,明艳艳地朝各个夫人弯了眼眸。
她生的一双桃花眼,不笑时里面含着波,动辄有春风拂人面的况味,笑时如月牙,能勾到人心里去。
萧逸宸随梁越过来时,正瞧见这幕,心,就这么,砰砰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