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连忙上前撼了撼她,“姐儿,您怎得了?您要是不乐意小的说那人,小的不说便是,还是说,您遭雷吓到了?”
沈南宝茫茫摇了摇头,“没,我只是被雷吓到了。”
一个雷罢了。
能值当吓成这样?
风月一点都不信,何况从前也没见着姐儿被雷骇。
风月暗想着。
那厢沈南宝讷讷地起身,推开门,泼天的雨倾泻下来,箭矢一般的根根往土里扎,偶尔来风,拂得那些雨浇进廊道,把那些细墁地砖淋得一尘不染,院子里的秋千就在这样的风里一荡一荡的,荡进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荡进萧逸宸那精瓷的面貌。
其实她不是没经历过男欢女爱。
她曾经也为旁人热忱炽烈地心跳过。
所以她能够隐约咂摸出自己那点对萧逸宸的例外。
但这点隐约总是被各种理由搪塞。
搪塞到后面竟她自个儿都被一叶障目了。
如今被风月醍醐灌顶一下,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能看得真切、看得明晰了。
春日宴上他对自己的关怀。
他和自己相似的经历。
他一次又一次地替自己出头。
这些,都让她不可抑制地为他心动,不可抑制地有些喜欢上他。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感情这样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甚至连形状你都捏不出来,只能凭着他的一个笑脸、一句话、一个动作方能体会到它的存在。
但人都是善变的。
他可能现下对你关怀备至,永远都是这样的一抹笑脸,难保日后便成了捅你心窝子、索你命的恶鬼,叫你哭得肝肠寸断。
何苦哉?
不若从来没有淌进这样的红尘里,也省得日后在里跌入深渊的强。
沈南宝嗒然,抬头看了眼廊下剧烈摇晃的灯笼,牛皮纸里挣扎着星点火光,在迷滂滂闷湿的世界里耀出一团昏黄,伶仃的,摇晃的。
倏地,一阵风来,它终于坚持不住了,落败下来,同时一并熄灭了沈南宝眼底的那点光。
罢了。
所幸现下还不算欢喜得深,就当做偶尔扑迷了眼的风,随它过,过了无痕便罢了。
沈南宝到底是过来人,自然不像头一次那般青愣慌张、不知所措,也太明白人的一生有多么漫长、有多么多的变数,比起猝不及防,稳稳当当才是最好的。
何况她如今的处境,谈情说爱于她来说太奢侈,没必要。
所以沈南宝并没太纠葛这事,当夜睡了个底朝天,翌日便去了沈文倬的衍清轩。
昨个儿既然都撂了话担心沈文倬,申老太太和容淇漪自是要做足了样子,早早的便在屋内探望起沈文倬。
沈文倬将养了经日,身子好了大半,就是偶尔会犯哆嗦、打寒颤,拿笔虽不甚稳当,但作作揖叉个手还是顺遂的。
即便如此,申老太太见着还是哀哀地唤:“可怜的倬哥儿,从前瞧你多么伶俐儿,现下怎么这般模样了!”
泣声透过窗棂,没有一丝阻碍的落进沈南宝的耳朵里,眼睛微微眯起,眸内光影沉沉浮动着潋滟。
风月在旁悄悄啐了声,“这个申老太太她就算心疼三公子也不必要这般作态显示罢,姐儿好容易劝得三公子不伤情了,她这一嗓子嚎的,只怕又把三公子哭回去。”
切齿的声音许是没捺得太下来,那紧闭的槅扇忽而打了开。
吓得风月一哆嗦,赶紧闭了嘴巴,垂着头行到沈南宝后头。
容淇漪拿着泥金团扇打帘,露出那张光致致的脸盘子,看到来人是沈南宝眉梢扬了扬,“你是……昨个儿那个五姑娘?”
“五妹妹来了?”
沈文倬清朗的声从后面跃到了跟前,“往里屋坐罢,外头晒。”
一壁儿说着,一壁儿走了上来,沈文倬那张方方还木讷的脸此刻像坠进了蜜罐,每一丝表情都掺着令人愉悦的甜。
容淇漪见着,微微眯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