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蒋术奇已经静默许久,每当推论向事实迈进一步,他都会观察漠光的表情。那些提前让他知情的部分,即将悉数被孟松承知晓。而那些藏在心间的延伸猜测,恰恰是漠光的忌讳。
“这么考虑没错,但薛荻在哪,这么多年是如何躲避众人的视线的?”薛荻的藏身之处是眼下最棘手的难题。孟松承下意识看向云漠光,捕捉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以此推断她是否知情。
只见她樱桃般的嘴唇轻轻抿紧、微垂的羽睫遮住瞳孔的颤动,讳莫如深,教人猜不透看不透。
实则云漠光的心情简直可以以一石击、生涟漪来形容。她猛然抬眼,锋芒毕露地质问道:“如果柳白樱真的是柳望之女,与薛郢毫无血缘关系,那她向谢老夫人复仇简直是天经地义,毕竟谢老夫人斩草除根的做法丝毫没有照顾到这些无辜之人。”
像被人揭开了底布,谢无双映在窗纸上的倩影不由颤抖。当年祖母的做法像一根鱼骨横亘在喉咙之间,令人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祖母非冷血之人,乃被时势所逼,是无可奈何之下做出的决定。”
“从谢老夫人的立场来看,也许是这样。可从柳白樱的视角来看,父母罹难,她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源自于此。”
当年之事,乾元山庄多有参与。云漠光的质问不仅令谢无双无所适从,更让孟松承感到被冒犯。他哪里肯让谢无双受这种委屈,便针锋相对道:“立场不同,对错相异,所以分清敌我最为关键。柳白樱选择做我们的敌人,那我们同她便是此消彼长、你死我亡的关系。同样,谁站到柳白樱一边,谁就是跟我过不去。”
“呵,孟公子是在威胁我?”云漠光一笑,目光反倒比先前更加坚定。
“云姑娘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得不教人提防。”
眼看双方气氛微妙,蒋术奇适时制止道:“孟兄,此话言重了。漠光从头到尾与中原武林纠葛毫无关系,纯属置身事外看待因果,有此一问,颇为正常,不如各退一步。”
孟松承还在气头上,压不下内心的烦躁,冷冷答道:“我实在没有蒋兄宽宏的胸襟。”
“那是,毕竟十八年前的旧事与梧桐谷也并无关联。”蒋术奇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他绷着脸,态度疏离,一反平日态度温和的姿态。
蒋术奇的反常另卫天雪喉头苦涩,只觉得那弯倒映在湖心的月亮忽然就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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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郁,星光暗沉。
远远瞧见安宁静谧的卫苑,卫天雪勒马缓停,骤感身心俱疲,索性将头贴在马脖颈上。
“天雪。”
见父亲披着薄衫背手伫立在门前,卫天雪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至跟前,“爹,这么晚了您还没歇息。”
“来,爹爹有话同你讲。”卫照知向她招招手。
卫天雪将坐骑交给马夫,跟在卫照知身后一路走进观止斋。她隐隐猜出爹爹要讲的话,心里更加惴惴不安,生怕最后的希望要被掐断。正想着,爹爹递过来一杯茶,“尝尝,信阳毛尖。”
她双手接过,捧在手心,茶盏质朴有力的温度传递过来,心下稍安,道:“是穆家舅舅去信阳带回来的?”
“是啊,花了一个月从信阳折返一个来回,为的就是取回遗失的这把弓。”卫照知手里的弓扎实遒劲,布满沧桑岁月的痕迹。
“这是……后羿弓?”
“嗯,是你母亲的陪嫁。”
“倒是辛苦穆家舅舅了。”
“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的。”
卫照知轻问,“天雪,可知道你的陪嫁是什么?”
“刀枪剑戟、字卷书画、金银财宝?”
卫照知讳莫如深地笑笑,“是比这更珍贵的东西。”
卫天雪不明所以,道:“那是什么?”
“爹爹先卖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今日孟庄主特地派亲信前来,约定一个月后下聘礼。”
卫天雪眼眶红红,央求道:“爹爹,孟松承根本不喜欢我,我和他之间是没有感情的,您知道吗?”
“天雪,不要让目光紧紧盯着现在没有的东西,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些,去想一想会拥有什么。感情的亲疏可以交给时间,不急不躁,缺点向来会钻浮躁的空子。我相信,孟贤侄不是无心之辈,对他的好,他会感恩的。”
“可谢姐姐怎么办?我没办法劝她放弃。”卫天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在孟松承和蒋术奇之间徘徊,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要尊贵的地位还是丈夫的疼爱。
“谢璞院极度重视尊严和名誉,她会知难而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