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令她脑海中的画面停留在伯宁萱乖巧的脸蛋上便戛然而止。她将信折好压在书桌的灯座下面,才跑去开门。这么晚了,除了祖父,她想不出到访的人是谁。
薛檀枞站在门口外一米处,门开半扇,他的轮廓同被点亮一半。
“檀枞哥哥。”见到他,云漠光满是惊喜,“你来找我?”
薛檀枞点点头,“我来物归原主。”他摊开右手,一条金链子躺在掌心。
云漠光小心翼翼的接过这条链子,链子上挂着一块方形金坠子,正面是一只仙鹤,反面是西夏文的“伯宁”二字。她摘下自己脖颈中的那条链子,对比之下,重量相当,制式相同,唯有正面图案不同。
“是剿匪的偶然所得。”薛檀枞解释道。沙匪收藏的万千的宝物里,他一眼便瞧见这条链子,恍惚记起一条相似的金链就挂着云漠光的脖颈上。
“这应当是母亲的遗物,家中她最喜欢仙鹤了。”云漠光的眼眶渐渐濡湿,“只不过我没有机会与她相见,除了画像,我甚至没有见过她。”
“对不起,我原本以为收到这个你会开心。”
“我很开心,真的。”知道他心头记挂着自己的事,她如何不开心?只是……她试探道:“你认得背面的两个字?”
薛檀枞明白她言语所指,“我虽不认识,但不难打听。”
“那你知道我另一个名字吗?”
“伯宁枫。”
云漠光一笑,上前一步,心跳如鼓,“檀枞哥哥,你会喜欢像伯宁枫一样的女孩子吗?”
薛檀枞脸部表情僵住,眼神稍有慌乱,不由后退半步,“我可以喜欢她,但请转告伯宁枫,她不必喜欢我。”
酷夏刚过,召唤的家书即刻送到,伯宁屹要求爱女在秋猎前赶回家。于是云漠光郑重拜别外祖父,迅收拾行囊回程。云九重担心她孤身一人恐涉险,命薛檀枞贴身护送。
这一望无际的沙海被当地族人称为“死亡之海”。在苍天与热土之间,金色沙海翻起了斑驳的波浪,两匹矫健的骆驼踏浪而走。
云漠光穿上暗红色飒爽繁复的猎装,髻间簪上红蓝镶嵌的珠宝,一头红色薄纱随风飘扬。薛檀枞一路静默无言的护送,令她心中不快,她道:“既然心不甘情不愿,不如到此为止,你我各奔南北,不必勉强。”
“还剩三日的路程,送你到家,我离开便是。”
云漠光眼眶一酸,“檀枞哥哥,那时分别还不如现在。”
“门主命我将你安全护送到家,既然答应了就要遵守。”原本薛檀枞的骆驼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从不逾越。不知从何而起的酸涩堵住了他的心窝,竟下意识将骆驼向前赶了几步。
“你的话就像是在告诉我,护送我违背你的本愿。”
“你说得对,长河落日、黄沙漫天哪里有云贵高地的绿水青山怡人?若非指派,我应当同都罗、白樱一道,去仙山上寻找‘不死玉液’。听石师父讲,玉泉此物生前服用延缓衰老,死后服用容颜不变。这等稀罕,谁不想开开眼呢。”
砂砾乘机钻进了云漠光的眼框,她匆忙闭眼,堆积的泪水潸然而下。她不愿被薛檀枞瞧见自己脆弱的模样,只好翻身而下,躲在骆驼身侧将眼泪擦干。可藏在眼眶里的风沙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
“风沙天大,你这样不行。”薛檀枞将抵挡风沙的披风从身上扯下,用披风将她一围,牢牢地护在骆驼与身躯之间,为她撑起了一方阴凉的天地。
被砂砾一磨,云漠光的眼泪夺眶而出,很快便淌满了全脸。
薛檀枞取出自己的棉帕,一点一点帮她把面庞擦干,防止风沙粘上她干净的脸颊。他动作轻柔,以至于云漠光以为羽毛轻轻的扑在脸上。她缓缓睁开双眼,如桃花迎风绽开,将薛檀枞深邃而专注的目光纳入眼帘,触手可及的温柔令她整颗心鲜活地跃动起来。
她用满怀倾慕的目光盯着他看,眼线顺着他笔直高挺的鼻梁延伸到他的嘴唇,脑子里开始思索一些不正确的事情。
被她的眼神一刺激,他赶紧别过脸去,若无其事地将棉帕收入怀里,“既然你没事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白日里,大漠壮阔。夜晚时,难掩精致。在沙漠的最后一晚,他们躲在圣墓山下,头枕黄沙,遥望银河璀璨、星辰斗转。
“檀枞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想要实现?”
薛檀枞的目光离开星空,转而看向她的双眼,现这双单纯明媚的眼睛里也藏着一条银河,“手刃仇家,替死去的亲人报仇。”
云漠光动了动自己的小心思,往他身边靠了靠,“你的仇人是谁,能告诉我吗?”
薛檀枞冷峻的面庞流露出万般自嘲,“但凡在大宋有头有脸的武林世家,恐怕都是我的仇家。”
“为什么?”云漠光想不出把众人都得罪的办法。
薛檀枞吐露长久以来难以启齿的过往,“因为家父在他们看来是个恶人,人人得而诛之。”
“你和白樱姐姐流落到这里,说明他们杀害的不止伯父吧?”
“嗯。”
“我听说,薛檀枞、柳白樱这两个名字是一对儿,是对仗的。”
“张三、李四、王五、赵六这些名字都是对仗的,难不成也是一对儿吗?”
“用这种理由混过去属于耍赖。”
“那我只好把真相告诉你,薛檀枞和柳白樱的名字的确是一对儿。况且我们有相同的过往,相似的身份,同等的境遇,共同的目标,和相反的性别,任谁都会认为我们是属于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