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长安城下着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冷风如刀,吹得一城百姓纷纷关门闭户。空荡荡的街上没几个行人,偶尔出门的人也用毡衣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在漫天飞舞的雪片中匆匆忙忙赶路。
这样天气里一向是百业萧条,长安城里做生意的都关了店门,躲在家中围着热烘烘的火炉取暖。然而城南新礼街最大的酒楼聚贤阁里面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这聚贤阁中人来人往、宾客满座、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为何这里景象与别处有如此与众不同,只因为聚贤阁酒楼有当地最正宗的全羊宴和最好喝的梅子酒。试想一下,在严冬腊月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吃上一碗滚烫的鲜羊汤,再饮上几杯可口清香的梅子酒,岂不是一件极妙的事!
古时有曹操与刘备在雷雨交晦之时于凉亭中青梅煮酒论英雄,今朝能够在朔雪天里携上三两好友同吃一席全羊宴,喝五七杯梅子酒,固然也称得上是美事一桩。许多食客正是趁着大雪天而来,雪下得越紧,聚贤阁的生意越是红火。
聚贤阁中满座佳客,进出这里的都是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王公贵胄,就是名商巨贾,每一个人的身份都不寻常。在这座酒楼里一共有八十八张八仙桌,其中八十七张桌子都围满了客人,八十七张桌上都摆满了美酒佳肴,八十七张桌子上的客人都在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唯独一张桌子却显得格格不入。
这张桌子很普通,是最常见的榆木桌。所处位置也很普通,只是在二楼一个靠着窗的角落,可以看得到窗外的景象。然而坐在桌子上的人却让这张桌子变得不普通,让这个位置变得不普通,甚至让这座酒楼变得不普通。
这家酒楼里吃饭的客人们看似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随意的坐在一起聊天、喝酒,有的甚至把自己的鞋脱了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然而谁都不敢去打扰坐在靠窗桌上的那个人,甚至不敢朝那个方向看上一眼!
那个人年纪不大,却生的眉目如刀、相貌非常,他一只手握着酒杯,身穿一身黑色劲装,腰间系着一个有些破旧的酒葫芦。他的桌上摆着一把三尺长的刀,一壶酒,一碟凉菜,一双筷子。
他拎起桌上的青花酒壶,为自己倒上一杯酒,然后拾起酒杯递到唇边一口饮下。他喝酒的动作很熟练,看起来应该是个很爱喝酒的人。
他又打开窗子,朔风裹着雪片飞舞进来,落得桌上到处都是雪花,他不管不顾,只是自顾自喝着酒。临座客人们被锋利如刀般的朔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不少人的帽子吹落在地上四处翻滚,头胡子吹得四处乱飞,如同一团插在卤蛋上的杂草。他们却装作没事人一般,继续吃饭、喝酒、聊天。
“来来来,秦三爷,您尝尝这碗鲜羊汤。”
“马五爷,咱们干一杯!”
“好酒!好酒!”
“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酒楼里的客人们觥筹交错,一个个都面红耳热、热情高涨,大声谈论着一些无聊的话题,对并不熟悉的人称兄道弟。
酒楼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两个衣衫褴褛破败的小乞丐蜷缩着身子跪在对面的巷子里,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此时已经时至傍晚,他们在天尚未明时就早早赶来了这里乞讨,本想着能够早点讨到钱早点回去,不料大雪忽至,一天也没遇上几个过路的行人,于是只能忍受着严寒的天气继续在这里乞讨。
在这寒冷而又漫长的一天里,他们没有吃过一口饭,也没有讨到一文钱,身前地上的破碗是空的,他们的肚子里面也是空的。他俩的肚子虽然是空的,可是却会咕咕的叫,而且一叫起来就叫个不停。
小叫花肚子正在咕咕叫,此时突然闻到从对面酒楼上飘来阵阵酒菜的香味,口水忍不住顺着嘴角流下来,道:“哇,好香呀!”
大叫花听到她的话,也摸了摸自己空瘪的肚子,叫道:“好香的饭菜!”
小叫花饿得有些受不了了,便哀求着对大叫花说道:“龙兴哥哥,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好饿!”
大叫花自然也是饿得要命,但一想到回去之后不但没有半口饭吃,而且少不一顿毒打,便狠下心安慰道:“星彩妹妹,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会遇到好心人的。如果讨不到钱回去,不但没有饭吃,还会被胖鱼头打的。”
小叫花只好忍住腹中传来的阵阵饿意,继续在无助和彷徨中等待着。她记得以前只要她坐在这里,总会有很多好心人过来给他们施舍,虽然每次回去后胖鱼头都会把施舍给她的钱物索要的干干净净。可是每次她一看到那些乞讨无果动辄被鞭笞责打的同伴,心里面还是觉得自己的处境已经好多了。她从没有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不知道回去后该如何向胖鱼头交代。
大叫花见她愁眉不展,故意跟她搭话道:“星彩妹妹,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你最大愿望是什么呀?龙兴哥哥。”小叫花好奇的问道。
大叫花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向往道:“星彩妹妹,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带你去聚贤阁,坐在里面最好的桌子上吃上一顿,美味佳肴。”
小叫花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眼前不远处华灯高照的酒楼,问道:“你说的聚贤阁是这里吗?”
“嗯,那就是聚贤阁酒楼,长安城赫赫有名的大酒楼。”大叫花用力点点头,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和期待的样子。
“这里面都有什么呀?”小叫花继续追问道。
“这里面好东西可多了,有油炸大虾、炖大鹅、烧鸡、红烧肉,还有酱肘子。。。。。。”大叫花挥自己的想象力,报着能想到的各种菜名,他其实从未去过这酒楼里面,只是以前在这里要饭的时候偶尔从店伙计手里面讨来半只吃剩的烧鸡,又或者是一根隔夜的鸭腿。
“好多好吃的,我们要大吃三天三夜。”小叫花已经被他说得直流口水,脑海中幻想着自己上次吃到一个美味鸭腿时的情形,她想着想着肚子里面又在咕咕叫了,此时大叫花的肚子里面也咕咕叫了起来,两个人听到对方肚子里面传来的叫声后相视都笑了起来。
大叫花将脸转过去,神色又变得凄苦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次如果两手空空的回去,不仅会没有晚饭吃,而且会挨上一顿毒打。收养他们的胖鱼头不仅好吃懒做,而且嗜赌成性,欠下了城西林屠户三百两银子。为了还上赌债,他不惜让大伙冒着鹅毛大雪在冰天雪地里乞讨。大叫花握紧了冰冷的拳头,眼睛里面布满了恨意。
他痛恨这个世界为何如此不公?有的人天生就能过上锦衣玉食般的生活,有的人却只能在冰天雪地里面忍饥挨饿。他在心中暗暗誓一定有一天要过上富人的生活,住最大房子,喝最好的酒,吃最贵的菜。
此时聚贤阁酒楼的正门忽然打开了,一个店伙计从里面走了出来。冒着一路风雪走到他俩面前,恭恭敬敬地对两个小叫花子鞠了个躬,道:“两位小爷,里面有请。”
两个小叫花子不可思议的望着伙计,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店伙计见两个人仍然坐在地上,赶紧上前拍去他们身上的积雪,将他俩从雪地里慢慢搀扶起来。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待了一整天,此时此刻两只脚已经被冻得麻木了,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的挪动着。
两个小叫花子就这样被稀里糊涂的请进了酒楼,两个人一走进酒楼便立刻吸引了酒楼内所有人的目光,众人好奇的打量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小声的议论着,均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店伙计眼明心亮,先是领着两个人去了后厨,问伙夫要了桶温水,又寻了两条热毛巾递给他们,态度殷勤的说道:“二位客官在冰天雪地里待久了,身子受了冻,先用这温水暖暖身子,稍后我再带二位客官去见一位客人。”
两个小叫花子平生第一次遇到这般优待,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对店伙计连连称谢。小叫花伸出左手将毛巾在水里浸湿,然后递给大叫花,道:“龙兴哥哥,给你毛巾。”
大叫花双手接过毛巾,将毛巾里面的热水拧干,然后捂在小叫花冻的通红的小脸蛋上。一阵热气冒了出来,小叫花感到脸上热乎乎的,很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