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害怕的事,越会来。常嫔是没有再帮姐姐做绣活,可是偏偏有绣活找上她。
皇后待她们姐妹极好,说过对玄烨要升她为妃,不多时便办了。作为谢恩的礼数,常妃在赶着给芳儿的新孩子绣肚兜,做小衣服,虽然宫中绝不缺这些,心意必须要有。
天天忙,外边嫉妒的目光也懒得去瞧去看。倒有人笑她太傻,不想自己的前程,先是管着荣妃的孩子,又为皇后辛苦,图什么呢。
挑拨离间的很快找上门,贞嫔拿着绣活套近乎请她帮忙。这次见面跟从前身份不同了,即便话中藏刺也说得很客气:“常妃姐姐,您看也给我绣一个。我这花儿丑死了。”
“实在没空,过些时候再来拿吧。”常妃忙得顾不上看,贞嫔不高兴:“那成,也不要什么特别的,您看着绣吧。”
省事,出来的成品就不够精细。贞嫔觉得被看不起了,十分不痛快地回去,路遇娴妃,这块帕子不小心滑落在面前。
紫色的,针脚有些乱,梅瓣却是簇新的在底角那儿。娴妃一见脸就白了,无论怎么掩饰也显古怪。
有人传上回玄烨捡了带梅花的帕子就很不高兴,她又这么怕,这么巧,莫非?
有点意思啊。贞嫔不敢多说怕打草惊蛇,假装无辜地候她先走,望着背影心里又转出坏主意来。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多方打听之后,她终于有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跟我想得差不多嘛,窃喜的贞嫔真高兴。胡思乱想需要证实才能是真的。大事遇决必须先告知淑妃否则实施不了,上回掉了孩子,她在淑妃面前发过誓,身边有眼睛盯着随时报告,瞒也瞒不过。
想不到一块小小的帕子也能承载这样的大事。把事儿的来龙去脉摸清楚,贞嫔乐癫了似的向淑妃显摆:“咱们的出头天来啦。姐姐,想不到皇后也跟着搅和,这给皇上带绿帽呢,她不说抓吧,反倒帮着瞒,你说她是不是想死啊,她的胆也太大了!”
淑妃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在灯下看着那块帕子发呆。
贞嫔急了:“你别真傻把她当姐姐,你以为她对你怎么样,她亲妹妹现在又怎么样,咱们都看见了!我不管,我就按我想得办。”
一旦把这事捅给皇上,就等着看好戏吧。男人的尊严比命还重要,何况是天子。就算是皇后,犯下这样阳奉阴违,瞒天过海的过错,也能教他记一辈子,恨一辈子。
她现在怀着孩子呢,这样的大事捅出来,急她气她,会怎么样?就算不把大的弄死,小的也难全呀。
这是送上门的好事,怎么还犹豫呢。贞嫔看着发呆的淑妃,越急越气:“姐姐,你真傻呀,你就这么放过去,你要悔一辈子的!”
“你觉得皇上会很高兴知道,他的女人心里想着别的男人?你还巴巴地告诉他,你觉得他会很感激你,一高兴给你封个妃,是不是这么想的?”有这样的笨妹妹,淑妃觉得能活到现在真是不易。
“这回你可把我想岔了,最重要,我是为了他的尊严。你说皇上虽然对我不是顶好,他也是我男人。我不能不管我男人。”贞嫔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说得很欢:“就这么干了,我还不信了,皇上能不明白我的好意!姐姐,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想想咱们以后!”
她伸手去抓帕子,淑妃硬扯住不给。于是贞嫔竟立刻跑去乾清宫,还很神秘地对玄烨说:“跟我来,到了就知道啦!”
到了承乾宫,玄烨进得屋来,只闻到一股糊味儿,不禁皱眉:“怎么了,你要给我看什么?”
帕子就这么没了,未来的美梦烧掉了?打击太大,贞嫔瞪了淑妃几眼竟哭起来。淑妃不理她,先给玄烨跪了:“皇上,没什么,小孩儿心性想您罢了,您还真信她。”
“你们啊。真是。”玄烨叹息着摇头:“一堆事儿忙呢,开什么玩笑。皇后那儿还等着我,下回不许了啊。”
贞嫔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有苦说不出,哭得更猛。竟指着淑妃大骂:“你这个笨蛋,这么好的机会你放过她。你不配做我姐姐,你害死我了你!你高兴当皇后的狗腿子你就当去吧,你一辈子当狗!你有瘾你!”
“啪!”毫无意外,淑妃很快打过来,懒得跟她解释:“你要么死了,要么就给我闭嘴,我当狗,你连狗还做不起呢,你高兴,图你高兴我就要死啦,蠢蛋!”
“不就是仗着有孩子吗,你有孩子你就了不起了,你等着瞧!你的孩子跟承祜比起来就是狗尾巴草,任何人生的都是,你别以为你就不是!你护着皇后又怎么样,拿命去拼又怎么样,你还是狗!你孩子也是狗!皇上根本就不喜欢你,永远不会喜欢你!不是为了笼络咱们阿玛,看都不看你一眼!”贞嫔扔下恶毒的句子,愤然离去。
这些才真正地击倒了淑妃,是的。生孩子她受了很多苦,甚至差点死掉。可她爱的人却通通都不知道。只因为他把心都给了皇后,他没有空也不愿意回头看。
身为后宫必须安守本分,可是难道名份就是唯一本分?若是如此便罢,那孩子的意义在哪儿?
孩子是希望,是盾牌是靠山是武器,不管抱着怎样的目的,身为母亲都会甘心拼命。
同时怀孕,命运却差之千里。芳儿平平安安,胎儿长得极好,母亲蓝格也获准入宫陪伴待产,同时也带来不甚乐观的消息。
沾芳儿的光,清芸的母亲冰格的请求也被许可,进了宫。可这位母亲才不在女儿说好听的。要她争气便不管她的身体,竟撺掇着连她自己也不顾。
恨在滋长着,吃进肚中的补品,养不好心。
“你再补补,为了孩子。”冰格总是这么说,还又说起当年清芸还小的时候,曾经不小心弄掉了她的孩子,所以现在的这个是债,清芸必须把他好好生下来,才能还债。
我好累,额娘。听听我的心里话吧,额娘。你不想听。清芸悲伤地看着母亲的嘴唇一动一动,全是对命运的诅咒和怨念,这些她已经听得太多,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平安地活下来。
他在她肚中的每一天,才是她真正想要记住的。在这一天天里,她想明白了很多。
除此之外,她再也留不下什么。到头来,她只有这个孩子。
冰格看着她坐在床上,一点儿一点儿地编着辫穗,不免焦躁得很:“你这个丫头,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德塞,你有毛病啊!你得想皇上!”
“不是给他。是给我儿子的。”面色白白,气短乏力,清芸摸摸鼓胀的肚子,悲辛无尽的心中有一点甜:“额娘,我想给他留点东西。”
“哦。”冰格漫不经心地听着,竟没有听出话外之意。贪欲已经盖满了心肝,她做不到的。
预感是这样准确,入夜时分果然胎动。这个孩子,比芳儿的要早。
“好极了。使劲啊!”下人纷纷涌来服侍,冰格看着她们快活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