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筷子夹起一块年糕,瞪了他一眼。
他这时含着笑去浴室洗了手,在她的对面坐下来,状似一本正经地说“祖宗吃饭,就是得这么伺候的。”
高嘉羡翻了个白眼“谁是你祖宗”
他拿起一只油爆虾,给她掰了虾脑袋,细细地剥了壳,然后轻轻地放进了她的碗里。
她看着自己碗里那只被剥得干干净净的虾,愣了一下。
“你说还有谁”他垂下眼帘,开始低头去剥第二只虾,“我就这么一个小祖宗要伺候。”
高嘉羡看着他,感觉自己手里的筷子都有点儿拿不住了。
从小到大,只有高鸿给她剥过虾。
顾宁不是不想剥,只是她自己都是从年轻时就一直被高鸿宠惯了,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一直等高嘉羡都上了大学,顾宁才开始稍微会做点儿家务活,所以她常说高鸿老同志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养大了两个女儿。
高鸿那时候给她剥虾时,还逗她说“你看,现在有爸爸给你剥虾。等你长大了,要么你就去找个会给你剥虾的老公惯着你,不然你就得自己剥了。”
她那时候嘴硬说“自己剥就自己剥吧,我又不是没有手。”
谁知道竟然有一天,真有个男人会坐在她的对面,安安静静、一丝不苟地给她剥虾,连沾了满手的油都一声不吭,仿佛在做一件天大的正经事似的。
她看着这一幕,连吃饭的度都不自觉地渐渐慢了下来。
祝沉吟在给她剥第四只虾的时候,现她碗里头还有两个虾没动。他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是想让这些虾等着和自己的兄弟同生共死么”
高嘉羡垂着眸子,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动摇的神情“你剥虾的度哪能赶得上我吃的度我这不是故意在等等你吗”
他一听这话,勾了下嘴角“不用等我,你只管你自己吃就好。”
客厅里又安静了一会儿,她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虾,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有点儿乱哄哄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快要突破她给自己设置的那道屏障,逐渐蜂拥而出了。
她有点儿怕,但又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就得给自己一点儿前进的机会。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他低声开了口“我说你现在头比以前长,是因为我记得你念书的那会儿,马尾扎起来就到你后脑勺这儿。”
高嘉羡原本在走神,一听这话,她一下子有点儿懵“啊”
“你上初中的时候,通常都扎马尾辫儿,休息时爱穿黑色的衣服。”他顿了顿,“到了高中,你好像就更喜欢扎丸子头,然后喜欢用五颜六色的东西,文具、衣服、包包和挂件那些。”
她愣了愣,继而轻轻地放下了筷子。
祝沉吟剥完了大半盘虾,去浴室洗了个手。
等他再坐回来的时候,他就听到她轻声说“这些事情为什么你都记得那么清楚”
她说完这句,目光直直地看向他“我少年时期扎什么辫子,穿什么衣服,喜欢什么颜色,或许连我爸妈都记不得了。”
他顿了顿,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身边走得那么近的,就只有你一个女孩子。”
高嘉羡动了动唇“那就是你记得清楚的理由么因为我是你年少时期身边唯一的女孩子”
祝沉吟看了她几秒,声音也跟着低了一些“也不全是因为这个理由。”
“那是为什么”她望着他,目光锐利又直接,“为什么你会把我自己可能都记不得的事情,一件一件都记得那么清楚”
当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她终于再也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已经堵在她心口十多年的问题“那你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吗”
一时冲动一时爽。
冲动完就是火葬场。
高嘉羡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感觉自己已经半只脚踏进太平间了。
祝沉吟这时用汤勺给她盛了一碗汤,端到她的面前“哪天”
她咬了下牙,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我初三上半学期的最后一天,那天你和龚姨他们来我家做客。”
见他蹙了蹙眉,似乎是在回想,她又给出了更多的信息“那天我放学的时候,你在书房里和一个女孩子打电话,那个女孩子给你表白了。”
祝沉吟的眼神原本一直定定地落在她的脸庞上,一听这话,他似乎开始有那么一点儿回想起来了。
高嘉羡几乎是一眨不眨地在盯着他看。
她觉得自己紧张到心脏都好像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毫不夸张地说,她感觉自己现在甚至比高考的时候还要紧张。
她就像是在等待着一个迟到了十多年的审判结果是好是坏,她心里连一点儿底都没有。
那一天,几乎是她整个少女时代的分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