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声音仿佛是一瞬间响起的,或是蛰伏许久,只等溪娘一声令下。
琴女低着头要下楼。
“琴女姑娘。”蔺雨潇叫住琴女。
琴女缓缓抬起头,脸上已不见红晕。
蔺雨潇道:“谢谢你愿意帮我。”
那张稚嫩的脸浮现小小的笑容,琴女朝蔺雨潇摇摇头,还不待蔺雨潇再说些什么,便提起了裙摆,小跑着下了楼。
于街上的百姓而言,一天已经结束了,而于这妓楼那些亡灵姑娘来说,这一天才刚刚开始。
蔺雨潇洗完了衣服又挑完了水,在后院听着大堂传来的各种声音,不由得唉声叹气。
她做好了自己的分内事,而溪娘又规定了她不许去大堂滋事,她便就靠着墙坐着,低头随意一瞥,见杂草丛生,便拔起草来。
这非杂役分内事,若她将这后院草拔了,溪娘说不定还会夸奖她一番。
于是昏沉夜色下,瘦瘦高高的杂役蹲走着拔草,从这头墙根拔到那头,草有韧性,杂役不时用力过猛,适得其反,被草割伤了手。
“啧啧,哪里来的傻子,哦,是我们的小郎君啊!呵呵,小郎君怎么在这拔草呢,实在睡不着,姐姐去给你讲故事嘛。”
拔草的手一顿,蔺雨潇僵硬的抬起头,只见墙头上不知何时坐了个女子,那女子翘着二郎腿,一摇一摇的。
正是蔺雨潇去找琴女时,在廊上撞见的朝蔺雨潇动手动脚的那位姑娘。
那女子脸上红彤彤的,身上也散着酒味,想来是从大堂溜过来的。
蔺雨潇不理她,自顾自地拔草。
“诶哟,小郎君,怎么不理理人家,那草可不能拔,金贵的很呢,你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蔺雨潇停下手,抬头看她:“什么缘故?”
“哈哈哈,那草是溪娘用来掩尸的啊,哈哈哈,你当这草如何长得这般茂盛啊,啊哈哈哈。”
蔺雨潇有些狐疑,抓起一把碎草,闻了闻,也就一股泥土味,与寻常草没什么不一般的。
那女子娇笑个不停,颇有些疯癫状,在墙头上摇摇晃晃,蔺雨潇担心她掉下墙头,说了句“小心”,哪知,那女子忽然不笑了,跃下墙头。
这一幕,让蔺雨潇回想起那诡异枯林中从树干上一跃而下的女子,两人跃下时身影重合,蔺雨潇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谁知,下一秒,墙头上跃下的女子“诶哟诶哟”叫着,竟是屁股先着了地。
蔺雨潇回过神,连忙过去想将人扶起,刚触及女子的肩膀,手就被其打掉了,女子哀怨道:“谁要你假惺惺,方才你怎么不在下面接住我,郎君,你从前都不是如此的,你不是同我说,无论多高,你都会接住我的吗?你这负心汉,你走!”
说完,竟哭了起来。
蔺雨潇手足无措,又习惯性往腰间一摸,竟还真的摸出了方丝帕,丝帕中还裹着一枚铜板。
这正是当日煎饼兄赠与蔺雨潇的丝帕,至于赠与铜板的人,大概就在妓楼之中。
蔺雨潇想将丝帕递给那女子,怎知那女子哭着抬起头,不见泪,两颊却是淌着两道黑墨。
“谁稀罕你的臭帕子,还不知道是哪个小蹄子给你的,你滚开,你滚开!”
说着,对着蔺雨潇乱挥手。
蔺雨潇讪讪的将东西又塞回腰间,蹲在墙角默默拔草去了。
等她又拔秃一片地时,女子也已经止住了哭声,正拿袖子擦脸,边擦边屁股蹭着地一点点朝蔺雨潇挪过来。
“我说,郎君,你也忒不解风情了,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也不知道说些体己话。”
蔺雨潇头都大了:“抱歉啊。”
“我方才见你嗅草,没嗅着什么烂肉味吧,你定觉得我唬你呢。”女子忽然严肃道:“你见过多少死人,埋在地里的,淹死在水中的,烧死的,摔死的,吊死的,饿死的?”
“一种都没见过。”蔺雨潇答。
“你还年轻,真真假假,看不透,也很正常,这个年纪的郎君,应该浸在温柔乡里,尝过女人的滋味吗,小郎君,待会姐姐陪你。”
蔺雨潇不着痕迹退开几步,拉开距离:“多谢好意,不必了。”
“死鬼东西,你当老娘愿意伺候你,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滚啊,通通都给我滚,死开,你过来干嘛,你这负心汉。”
那女子忽然神色大变,手乱挥着,大喊大叫,一会哭一会笑的,蔺雨潇想前去看看,却隐隐见女子眼中又有蛆虫蠕动,还未靠近女子,她便朝蔺雨潇大喊:“滚啊!”
蔺雨潇不明所以,起身往前院跑去,想着找溪娘来看看怎么回事。
还没到前院,诡异曲声再度响起,蔺雨潇下意识的回头,惊奇的现,那疯似的女子竟沉稳了下来,止住了动静,然后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双眼无神,扭曲着身子越过蔺雨潇进了院子,一步一步,往阁楼廊上那边去,最后身影消失在了阶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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