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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工程搅局(第1页)

(一百六十六)

敢为天下先。

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窗口,深圳的许多工作都是走在全国的前列的。

这事对于普通老百姓,往往有“百利而一害”的;但对于一向以“钻营”工程为主业的建筑企业的大小老板而言,却不尽然。

因为深圳这两年在反腐的问题上的力度越来越大,市面上最可能成为贪污交易温床的楼堂管所几被“赶尽杀绝”。而“改头换面”得以“生存”下来的有限的私人性质为主的建筑工程自然成了建筑工程大小老板们的“众矢之的”。

在建筑行业还能算是一块“肥肉”面前,作为投资一方的甲方自然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自然“肥水”不想流到“外人田”,尽管主管部门或明或暗设置了这样或那样的不能碰的“高压线”,但骨子里“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他们,为了给公开场合一个不偏不倚的公平形象,也为了保不齐以后有人“秋后算账”找不到证据撇清关系,一般都会口头委托一家专业的代理公司进行公开招投标,私底下却用各种方式来暗示或明示,然后为“掩人耳目”,大张旗鼓地进行摸摸乒乓球等抽签“做秀”。那家伙那场面搞的跟真的一样,好像全是运气在主导着一切,任何一家中与不中与我业主无关啊!

这不,摸乒乓球这一类看似完全凭运气的游戏,很快就变成了甲方或其代表们为一己之私来任意操纵招投标的“幌子”,这其中的关键就是招标代理公司,他们为了争取更多的代理义务,不惜“以身试法”破坏或改变这种游戏的规则,让原来一切的“不确定”一下子变成了可以随时操作的“确定”。所以只要甲方的代表够“狠”够“黑”,“言听计从”的代理方就会提前做做手脚而精准地抓住甲方的真实意图。

天然的下家-乙方,对甲方的任何意思都会及时捕捉并“投桃报李”“趋之若鹜”的。但并不是所有的乙方都能扛得住的,看着动辄几百成千的的报名费、几十上百万元的质保证金一次次充满着希望而划过去,却一次次可能面临着“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结局,搞多几次谁不心慌?!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坐吃山空”吗?所以为了减免损失,搞不定甲方关系的投标公司们就开始就迫不及待地干起了串标、买标的勾当:或者开标之前找十家八家的资质单位来投一个标,或直接跟前来投标的十家八家当面承诺承担一切费用(一般会包括本次投标的报名费、有证件人员的出场费以及中标后管理费十到二十点不等的管理费),但中标后归自己的人来做。

雾里看花。一点门路没人的单位中标的就像中奖一样难,其实有时候比中奖还要难。

中奖一般还会分一、二、三等来,而中标不管多少家来投的,最终也只能有前三名入围的,而且真正的所谓中标有且只有一家,任你“串标”几十上百成千家。中标后的乙方为了转嫁之前的开销成本,或者认真“做事”,或者转包他人,自己直接按百分比抽走利润。时间就是金钱,一点不错,所以后一种做法被乙方广泛地运用。

于是,市面上就经常出现“中标的不会做事,做事的不会中标”的尴尬。这好像体现着社会分工的专业合理性,实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违规的“保险性操作”。

前几年依靠修路得到第一桶金的颜忠旺,紧紧地抱住了陈村长的大腿,结果在强勇抽身走后,一下子丧失了现场的管理能力,只能靠陈村长的面子胡乱地“拣漏”拣了几个小工程而已,因为中间涉及到村长自己的利益,所以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工程,也能让颜忠旺赚得腰包鼓鼓的。

而这一两年建筑市场的“风向”突变,颜忠旺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明知工程中标率低得可怜那么低,但为养活一帮人,颜忠旺不得不走进了“买标”做事的死胡同。哎,除非自己彻底不想干了,或改行了,要不然自己不“做事”,还会把手头上的一帮做事的人给弄丢了,到时候真有“事”做,还不知道上哪捞人呢?!

这不,又一个经过上下打点费尽周折的两百多万元的一个市政工程尚未开工,颜忠旺就因承诺给甲方的主管单位领导和现场代表的一大笔好处费而“消耗”了整整二十个点。算算这个工程的毛利也就三十个点不到,却需要几个月整一大帮人伺候终了,一切似乎变得没有什么意义。但做工程的人都知道,平时得有工程养活些骨干,哪怕它一分钱不赚。否则,一旦有好活大活,就是打着灯笼只怕也难找到几个合适的懂行的伙计。

“哟,这不是大旺吗?哎,在深圳这样的地方还真的能够遇到家乡人呢!”颜忠旺正在工地兴致勃勃地看现场呢,突然有人直接喊出了自己的小名。

原来颜忠旺在家排行老大,所以小时候村里人都喊自己大旺的。说起来颜忠旺离开村子也有七、八年上十年了,村里的老一辈基本上都还是认识的,年轻的就说不准了,但对自己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现在居然有人能一口精准地喊出自己小名来,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人,或者说至少是为数不多的不讨厌自己的人。

这一场面足够让一直混迹深圳的颜忠旺大吃一惊。

咦,自己跑到几千里之外的深圳坪山的这么一个小角落,居然还有人把自己认出来了?!之前在老家天天在村民们面前晃来晃去的,虽不是他们的眼中钉,可至少都是不待见的啊!所以不由得仔细打量着冲自己说话的人。

原来跟自己说话的是一位老者,这么大年龄了还笑着客套边给自己递烟呢。

中国的烟酒文化到哪儿都是大行其道的,并且总是充满着杀伤力的!任你是陌生的人,也能因此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而打开了话闸:

“怎么,了财就不认得人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呀!邻村的毛叔呀,还记得不?”

颜忠旺虽经“提醒”仍就是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事隔几十年,哪里想得起哟?!

不过,听他的口音和满脸的古铜肤色,应该是自己的家乡人啊。就算是邻村的,自己也应该有点印象的啊?偏这老者自己硬是想不起来。哎,可能是岁月的原因吧,年纪越大的人,改变的会更多,自己认不出来,可能也是正常的吧。

看着颜忠旺仍旧一脸的疑惑还连烟都不接的样子,毛叔苦涩地自嘲起来:

“这几年我整个人都老光了,已经不成人形了。我们村跟你们村不是挨着的吗?我晓得你的老屋在两村交界处的第二排最东头的一家。你们隔壁村靠马路边的第一家不就是我家的破屋么?”

经毛叔再次这么一提醒,颜忠旺的印象马上有点清晰了起来。

是啊,时间过的太久了,算算至少有一二十年了吧?颜忠旺感觉自己年轻时就看到眼前的这个毛叔正在当着村长呢!再看毛叔还坚持着递烟的长满老茧的手,就再也不好意思拒绝了,接过烟的同时,赶紧笑着掏出打火机先给长辈的毛叔点上。

毛叔也不推辞,就过火,猛吸一口,然后熟练地吐了个烟圈子,微笑地看着颜忠旺,那慈祥的态度显得十分地和蔼可亲。

颜忠旺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儿时的记忆其实也就这么一晃而过了,想着毛叔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就不想跟着兜圈子,嘿嘿一笑,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毛叔,您老都这个岁数了不在家里享福跑这么远来体验深圳的生活啊?儿女都成家立业了吧?哎,都几十年了,我出来在深圳这个地方也快呆了十年了,啷个就没听到村里哪个说起过呀?今天毛叔你来我这破庙怕是有什么重要指示吧?”

“哎,大旺嘴巴还是有一套,难怪会在深圳混的开啊?看来我毛叔没看错了啊。你大旺都已经是大老板了,我也是无意间瞎撞过来的,还敢指示你这么大的大老板了?!要不说你大旺这个名字取的没错哟,我看你这个势头还有旺好多年呢!哎,大旺,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啊,你既然不见外,那我也不藏着说了!都一把老骨头了,十几年前我就从村委会退出来了,一肩跑就到我深圳的儿子这儿养老来了。本来儿子在深圳混的也还算可以的,结果也怪我这人有点脾气吧,竟跟自己的儿媳妇不怎么对付的,所以只好又一个人跑了出来,我觉得这样也自在点,目前我还能动得一把的。今天我就瞎转悠一下,看到哟这么大一个工程,周围一打听,居然还是我们四川老家人做了大老板的哟!我就想看看到底是哪个这么出息了?结果不就一眼看到你了?大旺,你真的可以哟,我看你在这一片混的蛮滋润的嘛!你也算得上是我们四川老家十里八乡混出来的一个人物啊!哎,我一个老头子还能干什么?从儿子那儿跑出来,一开始跟别人到处打点小工,现在又听说是上面抓的紧,工程少了,象我们这样没有点门道的连小工都没的做。你放心,我跟别人不一样,我真的没有别的想头,就巴望着看你这儿做做能按时吃口热饭就行。大旺,你就看在小时我抱你的份上,随便弄个小事给我做做我就知足了,这样最起码总比我自己在外晃荡的朝夕不保来的稳当啊。”毛叔人老“肠胃”却是敞亮得很呀,一口气说了半天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啊,原来是这样的。毛叔我看你也是有福之人啊,这个岁数了身体还这么硬朗,你儿女也培养的好,都能自立门户了,想我那个报应的一点不争气,现在到哪了我这个做老子的都不知道呢!哎,管他呢,儿孙自有儿孙福的嘛!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自在啊,跟他们年轻人就算住在一起硬就是有代沟不是?如其勉强地凑合在一起,真不如自己出来随便干点什么,反正到哪弄个生活费还不是小菜一碟的啊?毛叔啊,都是自家人,我看你身板还硬朗,就是不知道你嫌不嫌弃工地的脏和累哟?要是没问题的话,那你明天就过来上班吧。”工地上做工,毛叔年纪是大了点,但毕竟是一个村的,看着毛叔身板还行的样子,颜忠旺想着小工好像还没叫够,就随口应了一句。

毛叔一听乐坏了,再次张烟给颜忠旺,然后才千恩万谢而去。

第二天,毛叔真的一早就等在了工地大门口。看来他还挺当回事的。

颜忠旺看毛叔这样的态度,心想:随便做个小工应该还是比较称职的吧。于是给底下的班组长交待了工作任务后,就把毛叔领给了其中的一个班组说是做小工的。

可是第三天,这个班组长就向颜忠旺报告说:毛叔今天没有来。

也许是这活不适合毛叔吧,他可能干一两天就“知难而退”了。

颜忠旺事儿本身就多,也就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毛叔的事颜忠旺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

直到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

“你就是颜忠旺吧?还是个老乡呢?我告诉你,我就是毛叔的儿子毛人凤。我老汉昨天去世了!你不会说跟你没有关系吧?你看怎么办吧?!”

“切,什么什么,你老汉过世跟我老颜有什么关系啊?!他苦苦哀求我我才答应让他进工地做个小工的,谁知道还没做一天就玩失踪!他实际上根本就没来我工地干活,他死了你说跟我颜某有关么?”颜忠旺一听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听完脑门就直冒火。

颜忠旺本来对这些直呼其名特别是辈份比自己低又没有一官半职的人就有些反感,这会儿竟还直接对年纪也是一大把的自己“兴师问罪”来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啊!

毛叔本来这种年纪那天就不会答应安排事的要不是他当面哀求的话,如今你这个毛叔的娃儿没有来说一个谢字,他自己意外过世却来赖我,我包工的钱多啊?就算有钱,那也是凭能力凭本事挣的啊!再说我自己也不是开慈善机构的,切!

“你莫要跟老子犟啊,老子已经快到你工地了,老子老汉生前是在你这破工地做事的不错吧?有没有关系你心里不清楚哇?!一会儿别怪老子到了工地不念老乡情面!你最好快点想个解决办法,不然老子动起手可是没几个拉的住的哟!”毛人凤说话的口气突然变了,变得气急败坏,并且话一说完挂了电话,不给颜忠旺任何反驳的机会。

颜忠旺从来没受人这么地“威胁”过,所以一听对方那口气,自己的火气也更大了,正想回敬几句,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显然是挂了。

几乎就在同时,颜忠旺抬眼就看见一群披麻带孝的人分两行抬着一盖着白布的担架疾步向工地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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