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了掌控一切,无论是朝事还是自己的儿女。他以自己的性命,以谢氏的尊荣逼皇后将这些事推在朕身上。”
嘉和帝到底是向着谢南栀的。
无论表面上吵得如何难看,无论心中如何恼怒当年她不吭一声将裴宥送走,可到了裴宥面前,言辞间都在替她说话,不希望裴宥对她的怨再多一分。
裴宥却只是笑了笑。
自小王福向他感慨庶士不同,士族生来金贵,仕途顺畅,高人一等,庶族生来低贱,谋一個官位难如登天,性命更如草芥,轻易便可由人践踏。
他于民间长大,自然也亲眼见到,亲身感受到这种不同。
但他因着身有过人之处,一路尚算顺遂,略有所感,却算不上深刻。
反倒是回了国公府,见识到瑞王和四皇子的种种行径,如今再一听谢长渊行事的缘由,更觉可笑不已。
一个“嫁祸”而已。
就为了离间一对父子的关系,手段狠辣地伤及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若不是温凝出手相救,若不是那夜暗卫去得及时,王氏夫妇,望归庄数百条人命,就因着他的一个“认定”,白白枉去。
这比听到谢南栀说为了掩盖她偷龙转凤的真相而杀人还让人觉得可笑。
掩盖真相好歹是为了护住更多人的性命,离间他与嘉和帝的关系,能得到什么?
裴宥放下手上那枚棋子,不打算将这盘棋下完,亦不打算在这里再留下去。
嘉和帝却还在继续:“他特地挑在此时让皇后栽赃,大抵是见楚瑄再无可能,楚珩又无甚出息,朕只剩你这一颗明珠可用,想在你我父子相认之前就劈开一道天堑。”
“府兵卫、京畿营、金吾卫,岭南的金吾卫又的确是朕派去的,届时朕百口莫辩。”
“即便辩了,你先入为主,未必会信。”
他摇头失笑:“难为他了,费尽心思筹谋至此。”
裴宥却突然怔愣了一下。
“陛下的意思是,谢大人知晓四皇子不被看好,不会得堪重任?”
嘉和帝笑得更加讥屑:“他怎会不知?他虽半隐于朝,朝堂上仍有他一半的人。楚珩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他知道得恐怕比朕还清楚!”
裴宥本就白皙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又白了几分,甚至向来沉静的眸子难得地涌出一丝慌乱。
不对。
他一直以为这些事情即便是谢长渊所为,也同谢南栀一般,是为了掩盖某些罪行。
可他仅仅是为了挑拨他与嘉和帝之间的关系而已。
王氏夫妇、梵音音、望归庄至少表面看起来,都与他关系匪浅,对他们动手说得通,可温庭春呢?
倘若第一次陷害温庭春,是为了杀人灭口,以免他将他的身世,将当年谢南栀做过的事说出去,成为瑞王和楚珩对付谢氏的把柄。
但如今,瑞王不再,楚珩难成大器,嘉和帝对谢氏可称得上纵容,更从无追究谢南栀罪责之意,甚至要将他的身份端至明面。
为何还要刺杀温庭春?
裴宥倏地从矮榻上站起身:“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陛下恕罪。”
说罢,也不等嘉和帝允准,转身便走。
试探而已。
对温庭春的刺杀,不是灭口。
而是试探。
试探他到底有没有将这个老丈人放在心上,有没有将温凝放在心上。
他那般心思,筹谋了近三年,不可能将全部希望放在谢南栀身上。
他为自己留了最后一颗棋。
裴宥疾步往宫外走。
他昨夜见谢南栀,谢长渊不可能不知道,甚至已经知道谢南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