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会了对那些单方面地关注他的人回以善意,所以在注意到看台这边的视线时——即使当时很累,但是抬起头,朝这边笑了一下。
他不再纯粹地活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篮球是一项协作性比赛,他为此竭尽全力,也做得很好。
在比赛场上时,那张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第三幅面孔。
近似对待陌生人时的面无表情,但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是求胜欲、战斗欲,这让他甚至学会主动收敛了自己充沛的情绪,去欺骗对手、周旋。
他依然专注地像在自己的世界,但绝非遥不可及。
半决赛的转播屏无法传递声音,但降谷零能辨认出佐藤在说什么。
白色球服在他身上,确实如校内讨论所说,像王子一般。他微偏着脸,发辫垂在颈侧,镜头下能看见闪光的蓝眸,吹枪的动作,还有那句无声的话。
[十环。]
子弹命中红心。
比赛最后一刻,和所有人一样,降谷零仰视屏幕,专注地等待结果。
万众瞩目之下,绝杀球被举重若轻地投出,少年在进球之前就毫不犹豫地转身。
与这样自信、出格的张扬举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似乎全无波动的冷酷神情。
这与他在赛场上游走突破时的模样如出一辙,那时他冷静如杀手,幽兰的眼瞳死死盯着猎物,超逸灵动的动作像炫目刀花。
他没有如担忧的一样坠落,他在飞翔。
即使这一次身后坐的已经不再是后援会成员,降谷零依然听到这些素未谋面的人为对方激动得拍掌。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远,意外的是,降谷零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他只是不喜欢佐藤对他像对‘其他人’一样,很快就失去兴趣,很快就移开注意力,幻想过期就丢在一边,虽然对方有时给他这种错觉。
但是,即使这个距离稍微远了些,看到对方慢慢关注这个完整而复杂的现实世界,不自觉地寻找幻想与现实的平衡,就像从另一个次元的王国平稳降临……
目不转睛注视着的降谷零,在与蜂鸣共振的剧烈心跳声中,由衷地露出笑容。
精彩而激烈的竞技比赛,往往能引起情绪升温,即使旁观也会因肾上腺素上升而莫名激动。
胸腔中热烈的节奏仍不停歇,他大概也是因此兴奋着吧?
“在看什么呢,零?”
中场休息时,诸伏景光问看向关闭的更衣室的幼驯染。
“嗯?”降谷零收回视线,“没想到会直接回更衣室,上次是在场边休息。”
想起上次中场休息时对视所见的笑容,手心又有些发热……明明这次没有拿着那支烫手的旗子。
“可能是为了保密性吧,全国大赛比较重要,教练训话也担心被拍到。”诸伏景光开玩笑,“你的眼睛像是想跟进去哦,零看着束明总是像向日葵一样。”
表现得不在意的样子,注意力又跟着转。
“这个形容太过分了吧。”降谷零对于幼驯染偶尔的小腹黑很了解,但想看他因此窘迫,抱歉,不可能,“佐藤长大了啊,为了胜利忍得很辛苦的样子。”
他们不是没在球场上打过,虽然是网球场,对方私底下可没有这么喜怒不形于色,也不会一直紧绷着脸。
他坦然到让诸伏景光也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暗暗归结自己想太多,在熟练地给自己像刺探敌情一样的行为找借口时,顺便帮好友也找了一个:我只是单纯地想逗逗友人,而零现在的心态应该跟父亲看见顽劣的儿子出息了一样吧?
夜晚,饭后。
美和子住得远,又是一个人过来,尊敬的小白脸父亲负责把她接回家,梅子带着满满的素材离开,而我和两个小学同学搭伴,昏昏欲睡地搭着电车。
白天早早起床,又是手感训练又是比赛,消耗的体力没补回来,晚饭后就感觉有些困倦,啊,是那个吧……忙碌了一天以后,主角在电车上睡着,然后“不经意”靠到身边人的肩膀,形成唯美邂逅!
我试探着靠了一下降谷,结果电车一晃,差点没把我硌死,这家伙肩膀骨头好硬啊,磕得我太阳穴疼,不信邪的我又靠了一下,然后就又被硌到了。
真是个硬骨头。假如我坚持的话,就会出现“靠一下”“硌一下”的反复循环,然后我大概能练成铁头功。
我只能把已经睡着的景光从窗边移到我肩上,然后他也被硌醒了,朦胧的睡眼带着疑惑和我四目相对。
原来我也是硬骨头。我心虚地把他存放到腿上,在他挣扎着想起来时安抚地拍了拍他弯下的背,然后顶着降谷犀利的注视若无其事地邀请他。
“景光背上还有位置,你困了就趴过来吧,这个重量我没问题的。”
诸伏景光露在外面的耳朵有点红,他伏在对方腿上,这个姿势腰折得太过,其实不算舒服,但偏偏背上那轻柔的拍打就能让他起不来。
“然后我们俩叠在你腿上吗?”想想就觉得窒息,他是绝对不会加入的。降谷零坚决拒绝,“我不困。”
差点忘了,这人精力S,可以连轴转学习好几天那种。
我遗憾地趴了下去,感觉压到景光身上时,他好像颤了一下,队友和降谷确实都说过我的重量有点实心,可能压下去有点重,我调整了一下重心,眼皮慢慢闭上。
“晚安,景光。”
“……晚安。”
像十字绷带一样贴着的两个人说出了这样的话。光听台词还以为是在什么很温馨的场所呢。唯一清醒的降谷零觉得不拍张照都有些对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