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应声被推开。
弥漫着淡淡檀香的屋子,紫檀雕摹的桌案床椅,两三枝将开不开的红梅,白净剔透的青花茶盏,袅袅热气腾散在披着月白色狐裘的男子面前,他转头对江浸月道:“过来坐。”
江浸月应着,在寒夜里走了一遭脚冻如冰块,迈起来有些僵硬,踝间九阕铃轻响。朱颜已掩上了门,正欲候在一旁时,忽听萧风且又道:“你先退下吧,夜深天冷,吩咐他们早些歇息。”
“是。”朱颜神色古怪地退出去。
小羊羔则困顿地缩在江浸月脚边,打着瞌睡。
萧风且的视线一直流连在纸页间,偶尔提笔勾两下,江浸月也默默坐着,瞥一
瞥纸,再瞥一瞥他,明白了他在作甚,便不言语。心下又疑惑,他不会就叫自己来观摩他怎么作曲的吧?
不知过了多久,萧风且将墨迹洋洋洒洒的纸递过来:“你看如何。”
江浸月接过大略扫了两眼,自然是风雅的曲调,像凉月东升的温柔潺涓,又像幽谷飞雪的静默缱绻。“嗯……甚好!”
“曲子叫《凉夜》,我琢磨近一个月了。”萧风且掀开茶盖轻轻抿一口,道,“排舞之事需要我帮你吗?”
江浸月埋头无聊地数着宫商角徵羽,沉吟半天:“怎么帮?”莫非还能替自己跳了不成?
萧风且又铺开一小张宣纸,提笔誊抄着《凉夜》的曲谱:“一晚上够吗?”
“嗯?”江浸月匪夷所思。
“待会儿将这份曲谱拿去构想,明天早上跳给我看。”
“啊?”难道不是做一个小小的伴舞,且还肩负了编舞这一光荣而伟大的重担!江浸月有点懵。
“怎么了?”萧风且关切地抬起头。
“呃……我的意思是,这个任务会不会太艰巨……”
“我相信你。”他嘴边地微笑宛若一泓弯月,弈弈动人。
“可……”她不相信自己啊!江浸月在心底咆哮。虽说那夜在云冰祁面前献了支舞,但是天知道她跳得有多艰辛,本就寻着梦里大致的印象,再加鼓捣半天已忘了不少,心里那个悔恨绵绵无绝期。却不想最后竟唤出了仙莲,在云冰祁眼中她是只鲤鱼精,
自然无碍,可若在大庭广众下,非叫人以她为妖怪一棒子打死不可,何况那国师还会巫术啊!起身的动作太大,硬生生将案上的杯子撞掉一个,“哗啦”便碎了。
小羊羔猛地惊跳而起,慌张瞅瞅江浸月见她安好无误,心知主人又在发神经,奈何睡意却醒了一半。
似乎未料到她反应如此之大,萧风且搁下笔认真道:“有什么不妥吗?”
“对不起。”江浸月扫一眼脚边的碎片,垂眉道,“你就不怕我毁了你们国师府的名声?”
“我说过会帮你,自然不会让你孤军奋战。”顿了顿,“你只需好好想个大致。”
口上答应着,江浸月心里还是酝酿要不要在宴宾的前一天偷到玄天机逃跑,虽说有些不道德。萧风且定然不知她的小心思,一面誊写一面和她闲嗑,无非是几月间流离失所她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跑到国师府来的云云。
江浸月敷衍答着,却隐下了在清奠阁居住的事,编了个谎言胡诌而过。
夜色很深,屋内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萧风且再次搁下笔,吹一吹纸上浸湿的墨迹,扭头看江浸月已趴在桌案上睡着了。不由摇摇头,他这般孤注一掷,似乎只能等到明早她睡眼朦胧地问一句:“你昨晚说了什么?”
遂准备将她抱去自己床上休息,江浸月突然一个激灵地蹦起来,眨巴眨巴眼:“你抄完了?”
萧风且晃一晃手中墨
迹未干的纸,对此举啼笑皆非:“完了。”
“那我便回房了哦?”江浸月接过纸,小心翼翼叠了叠揣进自己袖中,又一脚踢醒睡死的小羊羔,它如今这般重量,再别奢望她还能温柔体贴地将它抱回去。
萧风且寻了截蜡烛点燃一盏爬了暗纹的宫灯:“我送你。”
拉开门,流连在屋外太久的寒风霎时扑面而来,江浸月结结实实打个冷战,凡间的冬天好冷呐,一点也不像自己那温温和和的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