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并没有料到,姜九歌回来的第一句话,是为了和他退亲。
他有片刻茫然无助。
在族人来禀报,得知姜九歌归来时,他是满心欢喜的。
踏出禁地,想亲自迎接久未归家的她。
他怕她离家太久,会觉得不自在。
祭司抱以可耻又卑微的希冀,以为她抛却人间的繁华,转身选择他。
他想,该用最明媚的状态去见她,于是带上不合时宜的笑。
那笑在见到姜九歌的第一眼,就彻底僵硬住。
——“我们的婚约,不能作数了。”
少女脸色惨白,疲惫不堪。
她苦苦支撑着,只为亲口和他言明,要解除婚约。
牵挂许久的事了结,姜九歌早已熬枯的意识再也撑不住,拽着祭司袖角的手悄然滑落。
她阖上长眸,额心红艳的翎羽印记,也在此刻暗淡。
祭司心中慌乱,拼命想握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几十年的等待,他的心垂垂老矣。
他的小未婚妻喜欢上别人,即使被那人伤害得满身是伤,也不愿再履行与他的婚约。
祭司却什么也不能做。
果然,古板又无趣的人,总是不被人选择,注定是被放弃的那个。
这一刻,祭司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连伪装的笑也维持不下去。
可没有时间给他难过,他迅速收拾好心情。
祭司用一颗破碎的心,将人抱进禁地中。
身后的族人目送着两人踏入,不敢再跟上前。
他不知
道,怀中无知无觉的少女,曾千万次选择他。
梧桐神树旁,是同根而生的灵泉。
祭司把人抱至灵泉,将少女缓缓沉入,以此滋养修复她残损的神魂。
灵泉边,祭司的腰一弯再弯,直到手臂大半被灵泉没过,他才彻底松开手。
面对逐渐沉入泉底的少女,祭司无声启唇:“如果受伤了,或许回头看看呢。”
他的静默,是因不打算将伤心事说出来,令人徒增烦恼。
他看出来,姜九歌身上的伤,是被弱水与煞气所伤。
祭司不敢去想,她经历怎样非人的折磨。
他垂眸想,那人一定是很糟糕,所以才要伤害他视若珍宝的姑娘。
祭司第一次觉得憎恨。
水镜中,那人飞身而上,抱住少女不盈一握的纤腰时,他不恨。
那人利用少女的善心,诓骗少女救他时,他也不恨。
甚至在那人搭建起花桥,亲吻他不敢亵渎的珍宝时,他依旧不恨。
他曾对万物抱以真挚的善意。
可现在,姜九歌满身伤痕回来时,祭司觉得恨。
他恨那人抢了他的珍宝,却不懂珍惜,肆意伤害。
自此,祭司几十年如一日地守在梧桐神树旁,如以往千年的岁月。
不同的是,这次他要守护的,多了灵泉底,缓慢修复神魂的少女。
她无知无觉,躺在那里。
或许明天就会醒来,或许,此生就此沉眠。
可他愿意等待。
祭司最不缺时间,他一生最擅长的事,莫过于等待。
在少女沉眸不醒的
岁月里,他已经恢复平和,为她念诵着人间古诗文,一篇又一篇,诉说那些无法出口的爱。
也许此生,她也不会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