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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第1页）

2o15年

女人们叼着烟，坐在牌桌前。不大的屋子里头充满了烟雾。我看不清那女人的脸。但我知道她一定在这儿。

“妈，你什么时候结束？”

“快了快了！碰！”

她的手很漂亮，我看着她的手指摸索着那麻将的牌心，我不会麻将，我也一向看不懂麻将的规则。但我的母亲十分热衷于这场游戏。她和我一样有自己的逃避方式。我不喜欢这股子烟味儿。我已经早就习惯，但是我还是喜欢不起来。我知道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便出了门在门口等她。我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望着天儿。

下辈子我要是一朵云就好了。

我看着天色逐渐变暗，回头望了望里面热闹的牌局，但还是没有做声。我知道这个时候再催她会骂我的。我老家的傍晚很美。运气好还能看到它们变成粉色。我不知道那天等了多久，我记得每次有事找她都要等上这么一段。

“赢了吗？”

我瞧见她出来习惯性的问着，我看她一言不便知道这次输的不少。我知道，如果再问下去她一定会没好气儿的骂我。我在一旁不敢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我才敢出声。

“要去报名的，今天。”

“怎么不早说？！你这一天净给我找活干了。”

我没回答。我知道，回答了也是被骂。便低着头跟着她往学校走，在路上她也是不同我说话的。我们一向如此。

“你看看这么多人！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这得什么时候能回家？你弟弟还没吃饭呢。”

我由着她一连串的泄着，我去排队领了表格便等着轮到我。好想早点结束回去，回我的房间里。那里很安全，至少在他们没有入侵的时候。到我的时候我才现我们没有带户口本。想也不想，我知道她又要骂我了。

“赶紧回去取啊！这都几点了？”

我不想再听她的责备与谩骂，我跑的飞快。当时的我太小，以为错过了她会真的不让我上学。但现在想想也挺好的。至少那个时候我还能跑。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我看着她同别人的家长在那边扯着闲话。我不想同她再说什么了。我自己去排了队填了表格确认了信息。结束了我才来喊她。

“走吧，回家吧。”

她与那些女人们寒暄之后便同我一起回去了，当然回去的路上我们还是没有说话。我终于回到了家。

好累。

“我爸快回来了吧。”

“总他妈提他干吗？你想他自己给他打电话。”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滚出去！我要做饭了。”

她一向不喜欢我进她的厨房。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每次进去她都要骂我。我便也不在那里留着讨嫌。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记得小学时我的父亲便一直不在。之后我母亲也跟着去忙了，但是他们带着我的弟弟去了。没有我，他们一家永远没有我。

那时候我姐姐多大来着呢？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她一个月14oo块还要养着我。这样比起来也许我的姐姐更像一个母亲。现在也是我和姐姐更亲近些。想是同类互相吸引吧。我和姐姐都是被排除这个家的外人。

果然到了晚上，我多年未见的父亲回了家。我一向同他没什么好说的，他对我也是这样。我看着忙活了一个晚上的母亲终于坐了下来。她是什么心情呢？我不知道。我站在门口笑着迎接我的父亲。他也笑着。

“我大儿子呢，快让爸稀罕稀罕。”

我的笑容僵住了。还是演不下去。我父亲应该也是一样吧。他没同我说一句话，便去到我弟弟的屋子里。又是亲又是抱。好不热闹，我是透明的吗？

我觉得我像是马戏团里的猴子，有了压轴的，没人会在意那只猴子。要是我姐姐还在就好了。只可惜，我母亲带着我弟弟回来的时候她便走了。这个家就像一个真空箱。有了能走的机会，没人想要多留的。我看着坐在厨房主位的母亲，她没说话只是已经开始吃饭了。我便也走进了厨房，坐了过去。

我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本想着他们父子两个腻歪完，我也该吃完了。可我还是看见了，我母亲撇了我一眼。嗯，我知道那个眼神的意思。我坐错位置了，那是我弟弟的位置。

我盛了饭挪了过去，此时的我只想赶紧吃完，回到我的屋子里。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吃饭对我来说是进食。越快越好，这张餐桌是危险的。

神啊，快点到明天吧。

我终于能回到我自己的屋子里了。我不敢开灯，这样他们就会以为我睡着了而不会进来的，对吧?

可我忘了，没人会真的在乎马戏团里的猴子，但他们永远需要一个猴子为他们助兴不是吗？他们吃了饭喧闹之后便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了。

我看到我父亲给我了一条微信，一段3o秒的语音和一个红包。我像是在市里被捞出来摆在柜台上的鱼，再用保鲜膜一层一层的包裹起不得动弹。我想需要呼吸。

“老闺女想爸了吧，回来也不跟爸说话呢。”

我听着这段让我窒息的语音，里面还夹杂着我母亲的笑声。我不喜欢。

一点儿也不。

我不想点开那个红包，因为这是他一贯喜欢的事情。但是我看到他又来了一条语音。我知道他是催我快点点开，他好接着游戏。我点开了。果然，还是熟悉的1毛钱。其实他们不用语音给我的，他们的笑声在那头我能听的一清二楚。

之后又连续了十几个这样的红包一块或者是五块，有时候甚至是1分钱。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我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可是子女，不应该是宝贝吗？

我弟弟是，但是我不是。

我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每次我要钱，他们总是会这样给我。难道不累吗？我真的觉得我像一个乞丐。可我要是生气了，我便成了不知趣的那一个。生气的孩子，是会被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