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的,装得倒挺正经。昨个儿刚从老娘床上下来。床上喊娇娇娘,下了床就不认人了。”穿着桃红衣裳的女子啐了一口,手里的团扇转成竹蜻蜓。
一不留神,团扇脱手,砸在了杜微澜头上。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了。我说小蛮姑娘啊,你这卖身葬父的地方挑得不好,这清水县多得是自顾不暇的,能有几个富贵又善心的?”
桃红女子捡起团扇,衣袖飘飞间,香风阵阵。她也不假意揽客了,干脆凑到杜微澜身旁,捏了一把觊觎已久的脸蛋。
“瞧瞧这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小蛮不如跟了我,往后吃香喝辣,后半辈子也能有个着落。”
杜微澜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桂娘,现在是白日,而且你的折枝楼在三条街开外。还有,你眼里有血丝,眼底都青了。”
“啊?”桂娘惊呼一声,忙拉过一旁的莺莺燕燕求证,“我这顾盼生辉的一双眼啊!怎么就毁了呢?”
一群美娇娘嘀嘀咕咕,现彼此形容憔悴,忙不迭你牵我,我拉你,簇拥成一团跑走了。
“小蛮!我还会回来的!”
桂娘是个嗓门大的,声音也好听,喊一嗓子,引得半条街侧目。旁人看杜微澜的目光,越古怪起来,怀疑她卖身葬父的本意。
杜微澜叹了口气,折枝楼这些人三天来五次,咋咋呼呼,实在让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她掀开白布,现地上躺着的人都快臭了,皮肉开始鼓胀。杜微澜抿了抿嘴,琢磨把人埋了,再换一个。
城外三十里的乱葬岗,多得是无主尸体。有孤苦伶仃的,也有一家子整整齐齐的。想要什么样子的都有。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姑娘是要卖身葬父?我看这位……与姑娘长得不像。”
杜微澜抬眼便是泪潸潸,泪珠子噼里啪啦落在跪着的青石板上。连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开始自己的传统艺能。
“我爹死了七天,都脱了像,公子能看得出什么?公子莫不是戏耍奴家?奴家名唤小蛮,大名杜氏微澜,早年与爹爹在京中过活,前头变了天,没了糊口营生,只能四处讨生活。一路多曲折,风餐露宿,饥饱不定,艰难坎坷。
“我父女二人是正月底到的清水县,人是二月初没的。我这苦命的爹啊~连顿饱饭都没吃上,连个好日子都没过上。偏偏还有人污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杜微澜年纪不大,声音清脆,还真有几分余音绕梁的架势。
6重山后退两步,咽了口唾沫,定下心神。
这姑娘声音好听,可这是哭丧。
旁人勾栏听曲,他听人哭丧,多多少少有点不吉利。
“看你可怜,这五两银子你且拿着,将你爹葬了。”
杜微澜抬头,总算看清了来人,一身青衫,长得是白面书生模样,很符合读书人的刻板印象。看着是个好欺负,好拿捏的,可那一双眼却洞若观火,让人不太自在。
像大雄宝殿里俯瞰人间的神像,如那经书里知晓过去未来的佛陀,仿佛只是来人间一朝,体验世间冷暖的。
这种人,其实也好拿捏。
贵人哪里会去想寻常人的苦闷?
杜微澜一眼,便认出来人身份,这人她见过的。
杜微澜伸手拿过五两的银锭子,捏在掌心,抬袖擦了擦泪水,话音里还带着哭腔。
“不够。郊外的劣等田地一亩八两银子,少了人家是不卖的。奴家逃难出来,前些年乱糟糟丢了户籍,买不得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