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妖雷之声侵扰的百姓逐渐恢复理智,次日天一亮,自发前往岸边帮着收拾残局。
城中太守是位新上任的父母官,来此不过三月有余。
大水伊始,江堤破溃。
太守大人亲自带人前去围堵江堤,却被洪流卷入江中漩涡,尸骨无存,只在府中暂设灵堂。
城中百姓感念这位兢兢业业的太守大人,纷纷去往府前祭拜。
朝中拨了款项,增派人手前来支援,修补城墙屋舍,安顿死里逃生、无家可归的百姓。
数艘官船在江中打捞了整整两日,捞上来无数或泡发、或残缺的尸体,面目难辨。
即便如此,也仍有近千人不知所踪,许是被妖兽吞了,许是随江波飘向
远方。
茫茫大江连通东海,再无回头之时。
城中百姓连同官兵,共计遇难者两千三百余人。
一时间哀歌四起,纸钱漫天,满城皆为送葬人。
江边小渔村尽数被毁,百里京的家便在其中。
他终是没能寻得父母尸身,只在江畔被冲得七零八落的老宅中,挖出了父亲送给母亲的一只蔷薇木簪。
那木簪被水泡得糟烂,却仍能看出雕刻者精巧的手艺。
仿佛心中的弦在此刻绷断,浪迹天涯浑不怕的落拓剑客,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木簪,嚎啕大哭。
百里京为父母立了衣冠冢,他父母一生清贫,遗物本就不多,被大水冲散,也仅剩下这只蔷薇木簪和一张缝缝又补补的渔网。
“父母在,不远游,儿子不孝!”
他重重跪下去磕了个响头,久久不起。
白竹烟远远看着,却像被这句话烫伤一般。
她突然想起了白家父母,膝下承欢二十年,如今二老已近花甲,时光总不等人。
自己一走了之,他们一定很伤心,也不知府中是否还安好……
可她毕竟是妖,终究不属于这里。
只是二老膝下并无其他子嗣,如若有朝一日……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不自觉掐着手心。
暮临朝就在她身旁,瞥见她眼角泛泪,低声问道:“想家了?”
白竹烟微微一怔,对上他平静无波的眼神,慌忙低下头。
“才没有。”她丢下颇为生涩的几个字,转头就跑。
白竹烟飞快跑向无人的角
落,抹了抹眼角,捂着泛红发热的脸。
她有些纳闷,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何如此容易脸红。
“都怪百里京那个臭酒鬼,天天胡说八道!”她愤声骂了一句,忽地想起方才那一幕,却又有些自责,“他现在彻底是孤身一人了,不该这么说他。算了,大不了以后不嫌弃他了。”
她捡起一粒石子,用力朝江面抛了出去,却连个水漂也没打出便沉入水底。
“没劲,连石头都欺负我!”
白竹烟刚要俯身再捡一粒,却看到腰间挂着的双生铃,分明银铃无声,脑中却尽是清脆之响,暮临朝俊美的面容也随之浮现。
她心中莫名烦闷,用力摇了摇头,想把那人从脑子里晃出去。
不知是用力太猛还是被夔牛影响落下的病根,白竹烟眼前一花,竟又有些头昏,险些没站稳。
胸口仿佛闷了一座即将喷涌而出的火山,心脏狂跳不止,连呼吸都有些吃力。
她只得蹲下身缓了片刻,才勉强扶着墙向客栈走去。
茶茶去给城中灾民送了些补给,刚行至客栈门前,恰好看到脚步虚浮的白竹烟。
她急忙过去将自家小姐扶到客房,“小姐可还有不适?脸怎么这么红,”她抬手探向白竹烟额头,“不热啊……我去喊暮道长再来给你看看。”
白竹烟一听这名字,头更疼了,连忙摆了摆手:“别去!我就是有些累,再睡一觉便好。”
她倒头就睡,从晌午一直到傍晚。
暮临
朝于弦月初升时终于回来,方一踏入客栈大门,便见茶茶火急火燎地迎上来:
“暮道长,求你快来看看小姐!她今日回来时没什么精神,一直睡到现在,我怎么都喊不醒。她好像……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