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烟从暮临朝门前离去时,几乎是逃开的。
她本没想到他竟会回应自己,也已抱着受挫的心态跑去敲门。她只觉得自己终于钓到了鱼,心中欢喜,便想跑去让他也看看。
小孩子邀功似的,幼稚极了。
但是没关系,她只是想和他说说话,哪怕一个字也好。
可他说了两个字呢!
白竹烟捂着发烫的脸颊,脑中乱糟糟的,眼底心上都是方才那人清俊的面容,再也挥之不去。
“……客官?”小二在一旁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什么?”
“这些鱼,您想煲汤还是香煎?”
鱼什么鱼,暮临朝又不喜欢。昨日满桌的江鲜,他连碰都没碰。
白竹烟痴痴笑着。
小二见她不语,又道:“要么还是干炸?”
“桂花酿。”
小二不解,愣愣说道:“桂花酿?”
白竹烟不耐道:“哎呀,再来一壶桂花酿!”
“哦哦,得嘞!”小二应了一声,见她转身就走,赶忙喊道,“哎客官,这鱼怎么办啊?”
她头也不回:“随便!”
*
暮临朝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转角处,眼底那一抹若有似无的柔软也渐渐被收起。
他转身回到房间里。化影珠正悬浮于书案上,流散出的墨气凝聚为一列列古文字,《禁灵术》所记载的内容便悉数呈现在眼前。
因是残卷,书中仅留有寥寥几十字。字形虽是古体,倒也勉强能辨认个大概。
其中
缺失的部分,应是禁灵印的刺印之法。
这残存下来的内容,即便从容如暮临朝,初看时,却也为之心头一震。
余下的残页上所说,禁灵印施行不易,对施术者要求极为严苛。从对相连脉络间灵力的把控,到将其刻入灵台,每一个环节都需细致谨慎。
无论哪一步出了错,哪怕差之毫厘,都会对受印之人造成极大损害——
轻则灵台受损,灵脉滞涩,功法难以再进一层;重则走火入魔神志皆失,从此不生不死,直至己身消亡。
而更令他心惊的是,此术施行时,受印者将会承受莫大的痛苦。
譬如修行者,灵力在自身灵脉中运转。禁灵印的效用,便是将其灵脉生生切断、寸寸封死,届时周身灵脉淤塞逆转,灵力只得倒逼回封印中。
修士的灵力与灵脉,正如血肉一般紧密相连,此举无异于抽筋拔髓,刑虐加身,个中痛苦绝非常人能忍。
正如这古文字中所载:“千刀万剐,剥皮剔骨,不过如此。”
虽说暮临朝心知,凡被衍宸教列为封禁之术的术法,必然会存有违天理、背人道之处。但此术如此霸道凶险,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白竹烟身为妖族,对灵力的依赖比凡人更甚,灵力逆流所带来的痛苦,也会比人族修士更加明显。
一想到她曾经竟遭受过这样的折磨,暮临朝的心里便如锥刺一般。
她的禁灵印已然松动,虽仅有几处微小缺口
,却也会使盘桓在附近的邪祟心生觊觎——先前赶往浔阳时所遇的虫潮,兴许只是开始而已。
妖族对同类的感知相当敏锐,若再不加以补救,任由她体内妖气倾泻而出,迟早会引起邪祟骚乱,从而惊扰仙门。
仙门功法至清至纯,本就与妖族相克。若她落入仙门手里,最好的结果,怕也是打入天狱,受无妄天刑。
但凡妖邪,绝难容情。
暮临朝一向不大认同仙门对异族的看法,只他身单力薄,尚无权干涉此中决议。
况且众言之言,又岂是他一人能够撼动的。怕是话一出口,便会被打上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替妖求情,仙门不允,衍宸教亦不会允。
到时又该置阿烟于何地?
即便是妖,她本性纯真,从无害人之心,甚至胜过某些人族。
何故要受此无妄之灾?
他原先计划,有朝一日她封印解除,恢复妖身,若她从善,便劝她离开人间是非之地。后来逐渐认清本心,才发觉自己竟自私地希望将她留在身边。
他想,自己能陪着她,她应当也是欢喜的,那便如她所愿,也算了却自己这一缕执念。
待三年后他回到云外山,再将她安全送往妖界,故而打算借由禁灵术残页,尝试修补她灵台的印记。
妖气不外散,有他在,她的身份便不会被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