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大雪节气时分,白一男只身赴往上谷郡,于崇武军右骁卫府剑斩杨怀利时,上谷郡城隍温侯曾寄风传讯于幽州文庙,告知,杨怀利与幽州白云观记名客卿觉端道人有一些阴谋勾当。
幽州文庙君子胡亦,觉得兹事体大,亲领三位贤人共赴白云观,只递一拳便让觉端七窍流血,几乎殒命。
阴阳家一脉再传弟子,贤人王次终,看着奄奄一息的觉端,兀自摇头,“此人已借助诡异秘术脱逃,留下的仅是一具傀儡。”
文圣一脉再传弟子,贤人邓淹,让王次终赶紧用大衍之数推算一番,想要察知其逃向何处。
王次终却只是摇头,愁眉不展,“此秘术奇绝诡异,扰乱天机,当属妖族秘术,我修为尚浅,无法推衍。不过他已因此付出极大代价,除跌境以外,修为根基也将受损,恐永难恢复。”
邓淹闻言,忽然笑了起来,“坏了修为根基,这得多恨呀!你说觉端这老匹夫,会将这笔账记在谁的头上?”
亚圣一脉再传弟子,文庙君子胡亦,厉声道:“记在我头上好了,我倒是盼着他来找我!”
邓淹嘿嘿一笑,说:“恐怕他是不会记恨文庙的,他记恨的,一定是那个小子!”
众人皆是一愣。
邓淹望向墨家再传弟子,贤人程辉,说道:“程兄,你不打算去帮帮那小子吗?你们墨家可是最喜欢帮扶弱者了,那小子很可能会死在这件事上。”
程辉一脸漠然,道:“光天化日之下,敢在郡城之内,公然斩杀崇武军将军,也能算弱者?你作为文圣一脉再传弟子,给我杀一个看看!”
邓淹双手负后哈哈大笑,“说什么混账话,我文圣一脉,凡事只讲道理,从不乱杀人!”
觉端凭借秘术,逃过一劫,残损三魂落在了东台山上一间小院之中,借着一具早已备好的躯体,重新为人,依旧是一名清癯道人,可惜修为却从四象圆满直接跌境到三阳融领。
他在幽州境域谋划多年,从扶持杨家开始,培养出了一位郡城崇武军右骁卫,利用杨家财力支助天台山笼络众多江湖豪士,还帮着黑山寨付立黄夺取寨主之位,串联起幽州几乎所有山贼盗匪,更以各种天材地宝收买了不少的山精鬼怪,只待有朝一日,他一声号令便可使幽州瞬间陷入混乱,以配合边外四州共成大事。
却不曾想,这一切的谋划,尽数毁在一个市井无赖手中。
杨家倒下,家族内部四分五裂,各自争夺财产,再无先前雄厚财力;
东台山掌门杨洪不知所踪,笼络好的江湖豪士,尽数散去;
黑山寨全数被杀,所串联的山贼盗匪从此无迹可寻;
崇武军中右骁卫杨怀利身死道消;
唯一剩下收买的山精鬼怪,尚掌握在手中,可欲要乱幽州,必须四面开花方可,仅仅靠一群山精鬼怪,又能掀起什么波澜?只会为一群整天盼着斩妖除魔的方外修士积累功德。
“白一男,你坏我多年谋划,损我大道根基,若不杀你,怎消我心头之恨!”
黄袍道人清癯的面容之上,一双锐利的眼睛,不断绽射着森寒杀意。
琢麓城城隍庙外,摆起一个卦摊。
风和日丽,即将清明时节,有妇人本想问卦,可看到道人一双可怕的眼睛,立刻打消念头,匆匆离去。
道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希望清明这一天快些到来,因为这一天,幽州所有谍谱阴神,无特殊状况,都必须到冀渊大岳神君处应卯。
这大概是一年当中,杀死白一男的最好机会。
城西庙院早已开始重新修建。
这一次,不再缺钱的白一男,要将庙院建的更加恢弘,除了满足居住需求,更是要成为琢麓县域最气派的庙殿,以帮助土地重新争取到一些民间的虔诚香火。
白一男斜倚在路旁的大青石上,看着再次兴起的庙院,心中充满感慨,也难掩忧愁。
在他身旁还有一位儒衫鬼修,以同样姿势斜倚,嘴里叼着一根刚冒出新芽的嫩草。
寿无际,四境圆满鬼修。他并没有撒谎,在当日被白一男剑气吓退之后,很快就来拜访白一男,以极其不要脸的行事风格,终于混熟,然后就更加不要脸,从此留在庙院,除了混吃混喝以外,也帮着操办一些庙院重修事宜,指指点点,吆五喝六,俨然半个主人。
白一男也曾责怪过他,可他却说,自己的家当都给了白一男,离开庙院生存不下去,只能先暂时寄居于此,大不了收钱,但只能赊账。
白一男于是就将仙人画卷和白色法袍都还给了他,希望他从此不要出现。
寿无际却拍着胸膛,表示拒绝,并傲然回应,大丈夫言而有信,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收回,坚决不要,也坚决不走。
后来,白一男才知道,寿无际只是无处可去。
他成为鬼修之后,在代郡一处无主山野,私自修了一座野祠,自封了一个山神,希望能够借着这方地脉气运,安心修炼。
怎料野祠草神并不是好当的,连续遇到下山历练的少年修士,以斩妖除魔之名欲拆他野祠,开始几波都被他顺利赶走,倒也相安无事,可去年冬日,有一位少年修士被他赶走后,竟引来了一位五境大修。
若不是寿无际对山间地势比较熟悉,很可能就陨灭在了当场。
于是他离开代郡一路向东,正好遇上了申骞义在残破庙院炼化神陨遗骨,这种宝贝,遇到了如果不起点非分之想,都不配做一个鬼修。
他通过两天的谨慎观察,确定凭借他的修为,完全可以碾压整座看似重重守护的庙院,不想有个白一男深藏不露,差点祭出可斩四境的剑气。
当时他并不想将自己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几件宝贝全都送出去,可白一男剑气逼人,毫不松懈,他还以为白一男的意思是不把他扒光了绝不让他走,这才破财消灾,终于成了一个不但无处可去更加身无分文的孤魂野鬼。
好在后来几次拜访,白一男并未再祭出剑气,他也就无所畏惧,大胆的把这庙院当成自己的家,从此有了一个可以混吃混喝的修炼之地。
做什么山泽草神,坐在谍谱阴神道场里修行才是最爽的。
有一次,他问白一男,养在丹玄之中的飞剑是何人所赠?驯服一柄从别人身上剥离下来的飞剑难不难?你的这柄飞剑是什么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