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宝提着沉甸甸,晃悠悠的食盒回家了。
孙译成带着岳青宝隔天拜访了不少英国工厂,因为青宝生得美丽,英文流利,几位英国商人对她的印象极好,都称她为孙先生的得力助手。
岳青宝其实有些心虚,纺织行当,她是第一次接触,从前并无经验,许多知识都要从头学起。为此,她去城中书店买了不少书籍,其中原文版的机器书籍买的最多。
英国工厂里的人员众多,除了个别技术骨干是洋人,大多操作机器的都是年轻的中国女性,岳青宝看她们手艺娴熟,翻转之间,与机器配合十分默契,一看就知道是熟练的工人。然而,反观国产工厂,熟练的工人并不多,大多也是男技师,从业的女工人却并不多。
她有心观察了好些天,才去问孙译成其中缘故。
孙译成仔细地看了岳青宝一眼,却问:“依你看,是什么缘故?”
岳青宝想了想,“怕是薪酬有别,英国工厂的薪资开得好一些。”
孙译成点头,补充道:“除此以外,国产工厂对于女工招收不多,因为女人在工厂并不方便,从前有些女技师在国内工厂里吃了亏,又不好哭诉,去洋人办的工厂,反而规章明确,吃不了亏。”
岳青宝细细琢磨了“吃亏”二字,她是姑娘家,想了好半天才琢磨出来,脸上不禁一红,“原来如此。”她顿了片刻,又追问道:“那依你所见,国产工厂比之洋商工厂,如何?”
孙译成面色有些凝重,“大多是比不过的。”
岳青宝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不过……”孙译成一转话锋道,“如今政府鼓励实业,税收方面给了许多优惠,国产的工厂也越来越多,技术革新是早迟的事情,日后就是齐头并进了。”
“嗯。”岳青宝听得点了点头,在心中盘算道,若是日后她要开一间工厂,必定要有新式的机器,以及熟练的工人,更要条条框框清清楚楚,保证生产,同时也要保障工人的福利。
岳青宝跟随孙译成工作了一段时日,春天真正地光顾了北平。城中心大道旁的杨树抽出了碧绿嫩芽,城中的时髦男女也换上了轻薄的春装,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岳青宝赚了一些钱,手中有些富裕,在小宅里种下了花木以后,又给自己买了一匹白马。
这一天,岳青宝穿着裤装,骑着马就去逛街了。
一个大姑娘在北平城里骑马也是不常见的,她带着圆顶帽,一路接受了不少目光。
岳青宝混不在意,在道上按辔徐行,刚刚走过西城门,遇见了出游的两位公子哥。
青宝坐在马上,听得有人出声唤道:“青宝小姐。”
她往马下一看,却是苏亚与朱郁夫二人。
当日青宝匆匆离开报社以后,朱郁夫,苏亚二人看见报上新闻,又想起最初在火车上陆远山唤过她一声,岳青宝,便知道她是姓岳的,因而隐隐猜得了她的身份。
后来又听说岳家连生变故,今日竟然在此处撞见青宝,苏亚,朱郁夫二人既惊又喜。
岳青宝见到二人,也很惊奇,拉住缰绳,从马上翻身而下,“真是巧了,在这里见到两位,最近可好?”
三人站在原地寒暄一阵,苏亚提议道:“不如我们到城里西来阁坐下,且吃且谈。”
这西来阁的手艺,岳青宝尝过,当下便满意道:“好的好的,还有许多事情要向二位讨教呢。”
岳青宝牵马,同二人便去了西来阁。
正是饭点,西来阁人头攒动,因为苏亚,朱郁夫两人是熟客,跑堂小厮便引了三人前去二楼雅间。
往楼梯上走的时候,上面正下来一人,招呼苏亚道:“苏亚桑,也来用餐啊。”
岳青宝顺着声音望去,见到一个留八字胡的矮小男人,白面微胖。
那男人见到岳青宝,眼中蓦然一亮,心想,这当真是个美人。
苏亚惊讶回道:“没想到在这里遇上齐田大佐。”说着,伸手同他一握。
齐田大佐同他握过,又伸手去握朱郁夫,“郁夫桑。”
最后手提在青宝面前,他笑问道:“不知小姐如何称呼,在下齐田。”
岳青宝出于礼貌,伸出手去,“青宝。”
不料,那齐田并不伸手相握,而是捉过她的手,猛地低头吻在她的手背,成了一个西式礼。
齐田当下便觉得这只手莹白如雪,细腻如绸。
岳青宝从前遇见过这等西式见面礼,心中虽有不快,但也没有生气,只默默抽回手来,一旁的苏亚却是皱了皱眉头。
齐田笑道:“能够在这里遇见三位,是在下的荣幸,便不打扰各位用餐,改日再聚。”说罢,微一鞠躬,便往外走了。
待到齐田走远,青宝才出声问道:“方才那人是谁?”
朱郁夫说道:“是齐田大佐,新来的日本商人,前些日子来过我们报社,因而有一两分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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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青宝听过就忘,此时此刻,压根就没有把这齐田放进心中。
三人在西来阁相谈甚欢,主要是青宝向二人请教了不少纺织工厂的消息。
一顿饭吃罢,苏亚才想起来问青宝,“不知现在青宝小姐,家居何处?”
岳青宝恍然大悟,“忘了提了,我家住在城外十里坡,五角巷一号。”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男声,“你这样自报家门,也不怕被有心人听了去。”
岳青宝回头一看,竟然是一脸胡茬的陆远山,惊喜道:“你从热河回来啦?”说着,人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