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宝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往仓库走去,小武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
仓库在厂方后面,隔着一大块空地,岳青宝走在前面,小武走在后面。
走到正中央的时候,小武忽然听见“哒”一声响,这声音如此耳熟,是给枪上膛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见到左侧不远的屋顶上有一团黑影,一杆步枪笔直地对着岳青宝。
伴随“砰”一声大响,小武快跑往前飞快地按下岳青宝的脑袋,把她护在身旁,拼命把她往一旁的铁桶后拽,接连又是几声枪响。
小武死死地按住岳青宝的脑袋,躲在铁桶后面,子弹壳落在脚边,四散开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岳青宝忍着手臂的疼痛不敢出声。
等到枪声停止,小武微微直起身子,四下一探,房顶上的人已经走了。
他松了一口气,低头才发现青宝的手臂在流血,雪白的衬衫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我活不长了,小武心想,顿时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去叫医生。
岳青宝被第一颗子弹擦伤,虽然流了许多血,但还是皮外伤,没有大碍。军医很仔细地替她包扎好了伤口,小武一直垂着脑袋立在一旁,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马上跑去告诉陆远山。
青宝吃了镇痛剂,胳膊只是无力地垂着,倒不算太痛。她安慰小武道:“多亏有你,这点小伤,晚上我帮你求情。”
小武不敢说话,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因此直到傍晚回到宅院,陆远山才发现岳青宝被人打伤了手臂。
他不发一言,提着枪就去了孙公馆。
这种阴险的招数不是孙闻钊还能是谁!
孙公馆大门紧闭,听差们见到陆远山气势汹汹而来,腿都吓软了,哆哆嗦嗦地说:“老爷和少爷都不在公馆里,少帅改日再来……”
陆远山脸色铁青,正欲踹门,一辆黑色汽车驶入了孙公馆的大门。
他回头一看,身体忽然一僵。
汽车停稳,陆世勋打开了一侧车门,示意陆远山上前。
陆世勋行事果断,决不拖泥带水,不过短短一日,他就要让自己明白,他要做的事情绝无回旋的余地。陆远山心知肚明,这个人是他的父亲。
陆世勋穿着一身长袍,坐在汽车后座上,他嘴角含笑,“你这样急匆匆跑来,有什么用。”
陆远山面沉如水,“父亲,何苦如此小题大做。”
陆世勋哈哈一笑,“你喜欢那个岳家小姐,不愿意娶桂兆婕,我这不算是小题大做。”他转头,目光柔和地望着陆远山,“我不过是要让你知道我的态度。若是我真的想杀她,凭一个小武,能拦得住我?”
陆远山胸中怒意翻滚,“你就这么想让我娶她?”
陆世勋细看了陆远山一眼,这是他的儿子啊,怎么肯受人摆布,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我这是为你好,你是我唯一的骨血,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说着,他又咳了一声,牵动肺部灼痛,连声咳了好一会儿。
陆远山见状,连忙伸手抚上他的背心。
陆世勋摸出手帕,捂住嘴,艰难地止住了咳嗽。
那手帕上留下一块刺目的血迹。
陆远山着急道:“爸爸。”不是已经见好,怎么又会咳血?
陆世勋抬头微笑了一下,慢慢地说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着急……桂兆婕如果嫁给你,桂勉多少会给你几分薄面,你还年轻,根基不稳,这军中人事,你还不够通透,你且看那岳秉轮就知道,树倒猢狲散,他那几个儿女,哪个成了气候……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的一切都要放心地交到你手里……”
陆远山闻言怔忡了片刻,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颓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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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世勋见他沉默,叹了一口气,“以后的日子还长,忍得一时,才不必忍一世,若是以后我不在了,或者桂勉没了势力,你到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罢……”
陆远山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岳青宝好不容易盼到陆远山回来,连忙着急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方才见他气势汹汹出去,真是吓人,又忙补充道:“我这点小伤倒是不要紧的。”
陆远山面无表情地脱掉外套,躺到青宝身旁,他轻轻碰了碰她胳膊上的绷带,“还疼吗?”
青宝摇摇头,“不疼,就是敷了药,有点麻。”
陆远山避开她的手臂,小心地把她抱进怀里。
她身上是茉莉的芬芳,夹杂着苦涩的中药气息。
陆远山生平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他沉默地抱着青宝。
青宝把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此后的两个星期,岳青宝因为胳膊有伤,不得不在家将养,正巧她得空安排人分别在家和工厂安了两部电话机,这个事情她想了很久,一直没机会做,现在得了闲,她自己在家监工,不过半日电话机就装好了。
她在家往工厂打电话,找何伯和乔姐儿说话,吩咐了几日的工作,听一听他们的汇报。经过这一段时间观察,青宝认为何伯和乔姐儿都是工厂里可以嘱托的管事。何伯是旧厂房跟来的老工人,四十来岁的年纪,为人可靠,又有专研精神,时常在提高机器功效上想办法;而乔姐儿就是那个妇女进步会中找来的,从洋商那里转过来的女工,她年纪轻些,比青宝大上几岁,可是办事是极细心的,手艺也很好。
岳青宝不在工厂的这段时日,就将工厂交给二人打理,只是每日去个电话,问一问有没有要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