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往下翻看,突然翻到一张临摹的侧像,是个老太太。待到翻到下一张,余四小姐情不自禁地“呀”了一声,她刚一出声,就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好在小安并没有醒来。
这画上的女子眼稍含笑,眉目疏朗,分明就是青宝姐姐。余四小姐一颗心跳得噗通噗通,仿佛窥探到了不得了的大秘密。她飞快地翻着画稿,压在最下面的几张画纸全是岳青宝的人像,或坐或站,有的偶有笑意,有的面无表情。
一笔一划,细致无比,岳青宝的脸在明暗光影间被刻画得格外真实,跃然纸上。
余四小姐捧着这几张薄薄的画纸,顿时没了主意,这小安为什么画了这么多的岳青宝?
她又望向小安,他还没有醒来,余四小姐看着他出了神,忽然瞥见藏在他床头的一点金光。
余四小姐凑近细看,终于反映过来,为何那一支怀表看上去有些眼熟,原来是她三哥的怀表!
她探身去摸那一支金色怀表,不料,长辫子飘飘散散地落到了小安的肩膀上,小安睁开眼睛,就看见拽着怀表的余四小姐。
“你怎么在这里?”
吓了余四小姐一跳,她稳了片刻,不答反问道:“你怎么会有我三哥的怀表,是哪里来的?”
小安皱紧眉头,问:“谁?”却看到余四小姐手里捏着青宝的人像,顿时变了脸色,劈手就要去拿。
只听一声纸响,一张人像在拉扯之间被硬生生地扯成了两半。
小安抬头,近乎恶狠狠地瞪着余四小姐,“你……”
余四小姐见他变了神色,心中害怕,捏着怀表和几幅人像,转身拔腿就跑。
她夺门而出,在后花园里跑得飞快,转过长廊和来人撞了个满怀,耳边只听一个女声道:“你这个小东西,跑这么快作甚,有鬼在后头撵你吗……”
余四小姐抬眼一看,竟然是岳公馆的蒋姨娘,旁边立着太太木慧然。她心中更是发慌,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物件。
木慧然关切地问:“谨希,没事罢,可是撞着了?”
蒋姨娘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这小东西都被撞迷糊了,太太问你话呢。”
余四小姐正要答话,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小安已经追了上来。
见到长廊里的人,小安猛地停住脚步,叫了一声“夫人”。
木慧然望着两个一前一后的人影,不禁皱起眉头,沉声问:“怎么回事?”
余四小姐抬眼看到木慧然的脸色,忽然之间害怕极了,六神无主,“我……”却再也说不下去,把手里的物件径直塞到蒋氏怀里,拔腿就走。
“哟,这是怎么了……东西都不要了……”蒋姨太太一面说着,一面去打量怀里的纸张,居然是青宝的画像,突然也噤了声。
木慧然大感古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是一怔,不过半刻,她的目光刀子似地望向小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安默立不答。
蒋姨太太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话,长廊里还跟着好几个听差,个个垂低了头,不作声响。
木慧然拿过那一支金色的怀表,表盘垂在链条下摇摇晃晃,问小安道:“这是你的?又是从哪里来的?”她的面目是鲜有的严厉,眼睛里满含责备。
小安垂首立在廊下,就是不说话。
木慧然拿过那几张人像,抬手就撕个粉碎,小安眼神一动,仍旧什么也不说。
木慧然沉默半刻,转头看了一眼蒋姨太太,又想起之前余公馆家的四小姐,眼底露出一丝担忧,此事牵扯余家,必要有所交待,如若不然,青宝的名誉以及往后的婚姻……
木慧然一念至此,开口道:“小安,你……”似乎有些不忍,顿了一刻,终究还是硬声说道,“你去帐房提前支取这个月的工资,就走罢。”又抬高了声音,对身后众人说道:“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乱嚼舌根!”说罢,再不愿多看小安一眼,转身带着众人走了。
小安立在长廊下,拳头握紧了又松,一声不吭。
傍晚的时候,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天与地之间仿佛笼罩上了雾蒙蒙的忧愁。
青宝同于连看过电影,见外面风雨交加,只得找了一家西餐厅慢吞吞地吃过晚餐,待到大雨停歇,才坐汽车回到公馆。
下过雨的天空挂着一轮大月亮,空气格外清新,飘散着芳草的气味,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家,见大厅里的灯都熄灭了,只好迅速收拾,各自就寝了。
隔天,青宝起了个大早,去和木慧然一起吃早餐。
青宝慢条斯理地喝着粥,目光落在手边的报纸上,眼前却突然多了一支金闪闪的怀表。
她抬头错愕地看着木慧然,只见她面色如常,眼中含笑地望着自己,青宝低头再去细看那怀表,认了出来,心中猛然一沉,人不禁站了起来。
于连原本也在看报纸,听见桌椅响动,才抬头一看,青宝面目煞白,掉头就要往外走。
木慧然扬声叫道:“你站住。”
青宝回过头来,一时不敢再动,缓缓问道:“母亲,小安呢?”
木慧然叹了一口气,“打发走了。”
青宝眼睛一酸,难以置信地望着木慧然,“你怎么可以……他哪里有地方可去……”
木慧然放下手中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正色道:“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受罚,你也一样,小安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难道现在还不清楚。”
青宝脑中嗡嗡作响,她愣愣地看着木慧然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