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窗户关的紧紧的,谢三郎靠在椅子上,望着窗缝里渗出的阳光发呆,他伸出手,看着自己修长的指头,世界小小的微尘在阳光里、他的指尖上打着转,跳着舞。
听到门一声扣响,他依旧盯着那束微弱的光道:“谁叫你进来的,出去。”
“三爷,是我。”
木姜进门,将托盘放到桌子上。
谢三郎的身体兀的绷直,脖子上青筋一根根跳了出来,他坐在椅子上,转过身,从下到上看着木姜:“谁叫你进来的,滚出去。”
木姜以为他在为自己的离开生气,不以为然的将托盘里的饭菜拿出来:“三爷,趁热吃吧,当心凉了。”
“滚!”
饭菜骤然被打翻。
谢三郎怒红的眼瞪着她:“还要我说几次,滚,滚得越远越好,我这辈子都不见到你。”
木姜低头,白的晶透的饭粒、油光的菜都沾在木板上,她蹲下身下,侧边是谢三郎黑色的千层底。
“爷,你就算要我滚,也要我把这儿收拾干净。”
她伸手,将饭菜抹到托盘上,手腕被捏的快碎了,她抬眼,谢三郎将她拽起来,扯着嗓子道:“萧妍,扮丫头的游戏还好玩么?把我玩得团团转你很开心么?”
她的嘴因为惊讶而合不拢,谢三郎嫌恶一样将她的手甩开:“萧妍,你和你家人一样,然我恶心!”
木姜不敢看他的眼:“你知道了。”
“是,我要是不知道,你还准备瞒我多久?你可真好!真有能耐!堂堂的一个公主,竟然藏在百香楼做一个粗使的丫头,说出去谁信?”
谢三郎气息不稳,太阳穴的青筋蹦的紧紧地,他的脑袋快要炸开,父亲的惨死,府邸被抄家的惨状,逃命时的抛弃,还有百香楼里像畜生一样的生活……
全部都要炸开了,蹦出鲜红的血,黄白的浆,让她绝望,让她害怕!
木姜低声承认:“我是萧妍,但……”
“可是什么?可是和你无关对不对!萧妍可真有你的!你可知道我是谁?我谢三郎原是谢据廷的幺子谢辞!是你的好父皇贬为贱籍的谢辞!是在百香楼里仍人糟蹋的谢三郎!”
☆、险危见恩情(四)
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端着刚炖好的燕窝,朝里瞧了一眼,扯着守门的小丫头问道:“公主还是那个样子?”
小丫头紧张的低着头,“回姑姑的话,主子待在屋里,既不曾出来也不曾叫过吃食。”
“里面可有砸东西的声音?”
小丫头摇头。
大宫女松了口气,偏头,小丫头福了身便退下了,她端着燕窝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长公主,你这一日不吃不喝,奴婢担心您饿坏了身子。”
屋内静悄悄的,里面的人也没给个反应。
大宫女想了片刻,又说:“公主为皇上着想,皇上心里自然记着公主的好,如今朝野里几个大人都在替先太子上旨,若是长公主如今病了,朝闱之事又靠谁撑着?”
里面跫音由远及近,“吱呀”一声,长公主只着一件月白色丝质寝衣,光着脚俯视着她。
大丫头福身,担忧道:“公主,天冷了,你得多穿一些。”
长公主不以为意的挥挥手:“我身体好不好,他们哪会在意,不说这些了,皇兄身体可好了些?”
她转身,坐在铺了狐裘的贵妃榻上,神情恹恹,眼底青黑,看得出这夜几乎又没怎么安寝。
大丫头将燕窝恭敬的递上了,跪下捧上公主有些冰冷的脚捂到自己的心窝里,有些心疼的说道:“好多了,太医说皇上邪风入了体,将旧疾的引子扯了出来,好的发现的早,多吃几服药,多歇息便可。”
长公主单手执碗抿了一口,哼了声:“他倒是个狠人,病成这样了,一听到先皇后的女儿被我捉了,便宝贝的像什么一样,巴巴的跑来生怕慢了一步。”
大公主捂着长公主的脚,慢慢的按着经络,道:“长公主何苦和那个丫头置气,左不过是个女儿,哪能担的上大统?公主还是将目光多放一点儿在皇上这边,官家没有立后,后宫又形同虚设,又没有什么子嗣,那朝野里的文武大臣还上旨请封那个不知真假的太子呢!”
长公主怒目圆睁,丢了手中的骨瓷碗:“我和皇兄冒天下之大不韪夺了萧家的江山,岂会因此又还了回去!”说罢,她又咬牙切齿:“他们还真敢!”
怒也没有用,不管这江山谁做,谁都离不开在朝野里盘根已久的世家,官家不纳后,不设后宫,没和世家联为姻亲,因此他们表面上个个尊君重道,暗地里不知给官家使了多少绊子。
长公主自然也知道这些理,前朝不就是皇帝抄了谢家满门,连嫁进来的王家嫡女都没放过么?后面摄政王拥兵北上,路过琅琊,未费一兵一将,王家的家主便自开城门,亲自相接。
活生生的例子都摆在这,长公主除了生气耐何不了世家。
大宫女将公主的脚捂热了塞到狐裘里,道:“公主,世子今年才十四岁,又失了父亲,驸马府那边的人从来和您不对付,若是您不替他多谋划谋划,他以后的日子便是难了。”
长公主大惊:“可……”
大宫女昂然自若道:“他毕竟是官家的亲侄子……这不可比外头的更强么?更何况世子年幼,若得了大统,朝野里还不是您说了算……”
木姜从未看见如此盛怒的谢三郎,她喏喏退了两步,面对他的指责说不出话。
父皇的确是灭了谢家的满门,谢府的女眷得知官家下了命令后便死的死,逃得逃,木姜还记得有些姓谢的后生被抓了回来。